公爵夫人安娜看到斯比荷夫的尤侖德到來,並不覺得十分奇怪。原來每逢同鄰近的日耳曼騎士們接連發生了幾次襲擊和戰鬥,尤侖德往往會突然想起達奴莎來。于是,他就會出人意料地來到華沙,來到崔亨諾夫,或者到雅奴希公爵的朝廷暫時駐跸的地方去。
他每次看見這孩子,都要引起一番悲傷,因爲達奴莎的模樣兒很像她的母。人們以爲他堅決要複仇的鐵石心腸,經過這樣的悲傷,自會軟化起來。公爵夫人常常試圖勸他放棄他那血腥的斯比荷夫,同達奴莎一起留在朝廷裏。公爵本人一面贊賞他的勇敢有爲,同時也很想使他免去在邊界紛爭中必然産生的疲勞,答應給他以掌劍官的職位,但總是無效。他一看見達奴莎,心裏的創傷就複發了,接連幾天食慾減退,晚上失眠,而且沈默寡言。他顯然是心痛極了,終于會悄悄地離開朝廷,回到斯比荷夫的沼地去,好讓他的悲傷和憤怒淹沒在血泊中。于是人們常常總是這麼說:“日耳曼人要遭殃了!不錯,他們不是綿羊,但是他們遇到尤侖德就變成綿羊了,因爲對他們說來,他是一頭狼。”事實上,過了一段時候,各種消息就傳播開來,說是志願投效十字軍騎士團的人員都在路上被俘了;說是焚毀了許多城鎮,俘獲了不少農夫;或者又說是可怕的尤侖德總是在九死一生的戰鬥中排得了勝利。由于瑪朱爾人和從騎士團那裏領得土地和要塞的日耳曼騎士們雙方都具有貪婪掠奪的本
,即使在瑪佐夫舍公爵和騎士團之間相安無事的時期,邊界附近還是經常不斷發生戰鬥。居民哪怕是在森林裏伐木或者在田裏收割,也總是隨身帶著武器。住在那裏的老百姓總是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時刻都在准備戰爭,弄得大家都成了鐵石心腸的人誰都不以防守爲滿足,還得以掠奪還掠奪,以縱火還縱火,以侵略還侵略。常常發生這樣的事:日耳曼人偷越森林,來攻打某個要塞,來掠奪農夫或者堡壘,瑪朱爾人卻同時幹出同樣的勾當。有時候雙方一相遇就打起來;但通常只是雙方首領之間作殊死戰。結果是征服者虜獲被擊敗的對手的扈從。因此,當華沙的朝廷接到對尤侖德的控訴時,公爵往往以控訴日耳曼人的攻擊作爲回答。雙方都要求公道,而雙方都不願意施行公道,一切掠奪、縱火和侵略行爲都在照常進行,而不受到任何懲罰。
住在長滿了燈心草的沼地間的斯比荷夫的尤侖德,由于他懷著不可抑製的複仇慾望,使得他的日耳曼鄰居非常害怕,終于他們的恐懼超過了他們的勇氣。同斯比荷夫接壤的土地都荒蕪著;森林裏長滿了野牛的蛇麻草,草原上滿是蘆葦。有幾個日耳曼騎士試圖在斯比荷夫鄰近的地方定居下來;但是過了一些時候,他們每個人都甯願放棄自己的封地、畜群和農夫,而不願住在這個深仇難解的人近旁、這些騎士們常常計劃共同對斯比荷夫進行一次征伐,但是每一次都告失敗。他們試用過種種辦法。有一次,他們從梅恩省招來了一個以膂力和殘暴著稱的騎士,這人在戰鬥中總是戰無不勝。他向尤侖德挑戰。但是一進入比武場,這個日耳曼人一看到這個可怕的瑪朱爾人,竟嚇得拉轉馬頭就想逃跑;哪知尤侖德一矛刺進了他的毫無掩護的背脊,就此結束了他的榮譽和生命。這以後,鄰近的人們更加害怕了。日耳曼人即使在老遠看見斯比荷夫的煙霧,就立刻在身上畫十字,對著上天向自己的保護神祈禱。大家都認爲,尤侖德爲了複仇,已經把他的靈魂出賣給魔鬼了。
人們紛紛傳播著有關斯比荷夫的種種可怕傳說,說什麼通往斯比荷夫去的那條小徑,要經過長滿青浮草和深淵密布的泥濘沼地,這條小徑很窄,兩個人不能並排騎馬走過;還說,兩旁有不少日耳曼人的屍骨,到了夜裏,人們可以看到淹死鬼的頭撐著蜘蛛的細在行走,大號大叫,把騎馬的行人拖到深淵裏去。他們還說,小城的大門口還挂著許多骷骸作裝飾品呢。這都是些無稽之談。不過,在斯比荷夫那些上了鎖的地窖裏,倒是經常關著許多呻吟哀哭的囚犯;尤侖德的名字其實比那些有關骷髅和淹死鬼的傳說更加令人害怕。
茲皮希科聽悅尤侖德到了,趕忙到他那裏去,心裏卻頗不安,因爲他就是達奴莎的父。誰也不能禁止他挑選達奴莎作爲他的意中人;況且,後來,公爵夫人還給他們訂了婚。尤侖德對這事會怎麼說呢?他會同意麼?如果他不同意又該怎麼辦呢?這些問題使他滿懷恐懼,因爲他現在對達奴莎比對世界上任何東西更爲關切。他想到尤侖德也許會因爲他攻擊了裏赫頓斯坦而贊賞他,這才壯了下膽子,因爲他是爲達奴莎的母
報仇才這樣做的,弄得他自己幾乎丟了腦袋。
這時他問那個到阿米雷伊家來找他的宮廷侍從:
“你要把我領到哪裏去?”他問:“到城堡去麼?”
“是的,到城堡去。尤侖德同公爵夫人的宮廷侍從待在一起。”
“告訴我,他是怎樣一個人,好讓我知道該怎樣同他談話!”
“我能告訴您什麼呀!他是一個完全與衆不同的人。他們說,在他的心腸沒有變硬以前,他一向是個快樂的人!”
“他能幹麼?”
“他很老練;他搶人,卻不讓人搶他。嗨!他只有一只眼睛,因爲另一只被一個日耳曼人的石弓射瞎了;但是,光憑一只眼睛,他能把一個人看透。他不愛別人,只愛公爵夫人,我們的夫人;他愛她,是因爲他的妻子本是她朝廷中的一個宮女,現在他的女兒又待在夫人那裏。”
茲皮希科呼了一口氣。
“那末,您以爲他不會反對公爵夫人的意旨麼?”
“我知道您要打聽的是什麼,那麼,我就把我聽到的都告訴您吧。公爵夫人向他講了你們訂婚的事,因爲把這件事瞞過他是不合適的;但是不知道他怎麼回答。”
他們就這麼談著談著,來到了城門口。弓箭手隊長,就是那個押過茲皮爾科上斷頭臺去的人,現在向他們敬了禮。他們經過崗位,走進院子,向右朝公爵夫人的住走去。
宮廷侍從在門口遇見一個仆人,問道:
“斯比荷夫的尤侖德在哪裏?”
“同他女兒在套房裏。”
“就在那邊,”宮廷侍從一面說,一面指著一扇門。
茲皮希科在身上畫了十字,掀開門簾走進房主,心裏怦怦直跳,但是他並沒有看見尤侖德和達奴莎,因爲這房間不但“彎彎曲曲”,也很黑暗。過了一會兒,他才看見了姑娘的金黃頭發,她正坐在她父
膝蓋上。他們沒有聽見他進來;他只得在門簾旁站住,咳了一聲,終于說道:
“贊美上帝!”
“永生永世,”尤侖德起身回答。
這時,達奴莎跳了起來,向這個年輕的騎士迎了過去,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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