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十字軍騎士第四十二節上一小節]地的時候把靴子了。瑪茨科還聽說可以用酒來同他結緣;他考慮了一整天,拿不准結交魔鬼是否有罪。他甚至還同雅金卡商量起這件事來。
“我很想拿一只牛膀胱挂在這籬笆上,裏邊裝滿葡萄酒或者蜂蜜酒,”他說,“如果酒在夜裏被喝光了,那就證明魔鬼已經來過。”
“可是,這會開罪天神的,”雅金卡回答,“而我們正需要求天神幫助我們順順當當地去救出茲皮希科呢。”
“我害怕的也是這點,不過我想,給它一點兒蜂蜜酒並不等于出賣靈魂。我決不把我的靈魂出賣給它。一膀胱葡萄酒或者蜂蜜酒,我想在天神的眼裏是無關重要的!”
于是他放低聲音,又說了一句:
“據說它還是個貴族哩,一個貴族款待一個貴族,就算被款待的貴族是個十惡不赦的無賴,也是尋常事兒。”
“誰呀?”雅金卡問。
“我不願意提起這個魔鬼的名字。”
當天晚上,瑪茨科手挂了一只通常裝酒用的大牛膀胱,到第二天早晨,發現裏邊全空了。
可是當他把這件事告訴那個捷克人時,他倒是哈哈大笑,不過誰也沒注意這個情況。瑪茨科卻滿心喜悅,因爲他指望日後他經過沼地的時候,決不會因此而有災禍。
“他們說過,魔鬼也顧面子的,除非他們說謊,”他心裏說。
最要緊的是必須調查一下,能否從樹林裏走過去。可能是走得過去的,因爲有樹林的地方,地面堅硬,不容易被雨沖軟;雖然維特是本地人,很可以做這件事,但他不肯去,一提到他的名字,他就叫道:“宰了我也不去。”
于是他們向他解釋,魔鬼在白天是耍不出花招的。瑪茨科打算自己去,但最後還是決定由哈拉伐先去冒一下險,因爲他是個勇敢的漢子,在什麼人面前都很和順,對姑娘們尤其和順。于是他在腰上了一把板斧,手裏拿了一把大鐮刀,就走了。
哈拉伐一大早就動身,預定中午回來,卻沒有回來。大家都驚嚇起來了。午後,仆人們都寄望在森林邊上;下午,維特揮揮手,表示哈拉伐沒有回來,不過如果他回來了,我們的危險就會更大,因爲只有天主才知道給狼咬過之後是否保得住不會變成狼人。大家聽了這話都很害怕;連瑪茨科也有點失常了。雅金卡轉過身去對著森林那邊畫了個十字。安奴爾卡想在裙子和圍單裏找一件東西來遮遮眼睛,可是找來找去找不到,便用手指來遮眼睛,淚珠馬上大顆大顆地從手指縫中滴落下來。
可是黃昏時分,太陽快要沈落的時候,捷克人出現了,而且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同他一起;他用繩子牽著,把那人趕在前面。大家都歡樂地叫喊著,向他奔跑過去。但是一看見那人,他們都不吱聲了;原來是一個矮子,模樣兒像猴子,渾身長著毛,膚墨黑,披著狼皮。
“聖父和聖子在上,請你告訴我:你拖來的這個是什麼怪東西,”瑪茨科喊道。
“我怎麼知道?”捷克人回答。“他說他是人,是燒瀝青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告訴我的是不是真話。”
“哦,他不是人,不是人,”維特喊道。
但是瑪茨科吩咐他別做聲;然後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突然說道:
“唔,你畫個十字!我們同魔鬼在一起的時候,總要在自己身上畫十字的……”
“贊美耶稣基督!”這個俘虜喊道,同時盡快地在身上畫了個十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非常信賴地望著這群人,說道:
“贊美耶稣基督。哦,耶稣,我也斷不定我是在天主教徒的手裏呢,還是落在魔鬼手裏了。”
“別怕,你是在天主教徒中間,我們都望聖彌撒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個燒瀝青的,爵爺,住在草棚裏。我們有七個人都同家眷一起住在草棚裏。”
“離這裏有多遠?”
“不到十個富爾。”
“你們到鎮上去走哪條路?”
“我們有一條沿著‘魔鬼谷’走的秘密路。”
“沿著什麼?叫魔鬼?……你在身上再畫一次十字。”
“聖父、聖于和聖靈在上。阿門!”
“很好。那條路可以讓車馬走過麼?”
“現在到都是泥濘,不過峽谷附近比大路上要泥濘得好一些;因爲峽谷中常常刮風,土幹得快。但要再往布達去的話路就很壞了。不過那些認得道兒的人可以慢慢地走過去。”
“給你一兩個弗洛林[注],你願意給我們領路麼?”
燒瀝青的人欣然接受,不過要討半只面包,據他說,森林裏面包很缺乏,他已經有好久沒見過面包了。他們打算明天一清早動身,因爲燒瀝青的人說,“晚上走路不方便。包魯特在森林裏雖然鬧騰得很可怕,但並不害人。不過,因爲他要保護他的企契查公,就把別的魔鬼紛紛向叢林裏趕。夜裏遇見他才是倒黴,特別是喝醉了酒的人;清醒的人倒用不著怕。”
“可是你卻害怕了吧?”瑪茨科問、’
“因爲那個騎士突然抓住了我,用力很猛,我還以爲他不是個人呢。”
雅金卡聽見他們把這個燒瀝青的人當做魔鬼,而這個人又把他們當做魔鬼,禁不住好笑。安奴爾卡聽了瑪茨科下面幾句話,也禁不住笑起來了!
“你剛剛還在爲哈拉伐哭,眼淚還沒有幹,現在倒笑了?”
捷克人望了望這姑娘,看到她的眼睫毛還是潤的,便問道:
“您爲我哭了麼?”
“當然不是爲你,”姑娘回答。“我只是害怕。”
“你應該慚愧。你不是一個貴族婦女麼?你的女主人也是個貴族婦女,她可不害怕。光天化日之下,又有這麼多人,妖魔鬼怪能拿你怎麼樣?”
“我沒有關系,而是爲您擔心。”
“可是您剛才還在說不是爲我哭呀。”
“我偏要說,不是爲你。”
“那您爲什麼哭呢?”
“因爲害怕。”
“現在不害怕了吧?”
“不害怕了。”
“爲什麼?”
“因爲你回來了。”
捷克人感激地望著她,笑著說:
“嗨!我們如果這樣談下去,也許一直會談到天亮。您太狡猾了。”
“別盡戲弄我吧,”安奴爾卡輕聲用氣地回答。說實話,她倒真正是個狡猾女人,只有哈拉伐這種機靈漢子最了解這一點。他也知道這姑娘對他的愛慕與日俱增。而他愛的卻是雅金卡,不過這只是臣民對公主的一種愛戴,完全從謙恭和尊敬出發,沒有別的動機可言。一路上他與安奴爾卡愈來愈密。趕路的時候,老瑪茨科和雅金卡總是並排騎在前面,哈拉伐和安奴爾卡則一起跟在後面。他像野牛一樣強壯,而且血氣旺盛;每當他直瞪瞪地望著她那可愛的、明亮的眼睛,望著她那從發網下面露出來的幾绺淡黃的鬈發,她整個苗條而美觀的身軀,特別是望著她那雙緊夾著小黑馬的、長得令人贊賞不止的
的時候,他渾身都在打顫。他再也克製不住了。她那妩媚的
態,他愈看愈要看。他不由得想到,如果那姑娘是魔鬼的化身,也很容易誘惑人。何況她
情柔和,十分馴良,又活潑得像只屋頂上的麻雀。有時候這捷克人竟起了許多奇怪的念頭;比如有一次,他和安奴爾卡一起落在後面馬馱子附近的時候,他突然轉過頭來,對她說道:
“你知不知道,我會在這裏一口把你吞下,像狼吞羊一樣?”
她哈哈大笑起來,露出一口又白又美的細牙齒。
“您要吃掉我?”她問。
“是的!連那些小骨頭一起吃掉。”
他向她看了一眼,看得她的心都較了。繼而他們默默無言,只有兩顆心在怦怦地跳個不停,他的心滿懷慾望,她的心裏則充溢著喜悅的陶醉,略微帶點驚恐。
但是捷克人一開始就讓情慾完全勝過了溫情。他剛才說他望著安奴爾卡就像一頭狼望著一頭羊,那倒是說的實話。直到那天晚上,他看到她的眼睛和臉頰都淚痕斑斑,這才心軟下來。他覺得她這麼好,跟他那麼近,仿佛她已經是他自己的了。但是因爲他天生是個好小夥子,同時又是一個騎士,因此他看到她的含情脈脈的眼淚時,不但不驕傲自得,反而更加勇敢地繼續凝望著她。他失去了一向那種談笑風生的談吐,雖則晚上有時候還是跟這個羞怯的姑娘打趣,卻是另一種
質的打趣了。他按一個騎士侍從對待一個貴族女子的應有規矩對待她。
老瑪茨科一心只在想著旅程,想著明天怎樣渡過沼澤地,但他也發覺了這點,並且贊美哈拉伐的高尚禮貌,認爲這種禮貌必定是他跟茲皮希科從瑪佐夫舍朝廷裏學來的。
于是他轉向雅金卡找補了一句:
“嗨!茲皮希科!……他的舉止大可以去觐見王。”
晚上做完了事,各自去睡覺。哈拉伐吻過雅金卡的手,又舉起安奴爾卡的手送到嘴邊,說道:
“你不但用不著爲我擔心,而且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什麼也不用擔心,因爲我決不會讓你受任何人欺侮的。”
男人們都到前邊的屋子裏去睡,雅金卡和安奴爾卡睡在套房裏,兩個人—起睡在一張很舒適的大上。兩人都不能立即入睡,安奴爾卡尤其心緒缭亂,輾轉反側。最後雅金卡把頭湊著安奴爾卡,低聲說道:
“安奴爾卡!”
“什麼事?”
“我覺得你給那個捷克人弄得神魂顛倒了。……是麼?”
她這句問話沒有得到回答。
雅金卡又低聲說了:
“我全明白……告訴我吧。”
安奴爾卡還是不回答,卻把嘴緊緊地壓在她女主人的臉頰上,接連吻個不停。
可憐的雅金卡讓安奴爾卡吻得口一起一伏。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低聲說,聲音低得安奴爾卡簡直聽不明白。
……《十字軍騎士》第四十二節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四十三節”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