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打來的電話詹妮弗既不接也不回複。他寫來的信都未經開拆便退了回去。在她收到的最後一封信的封皮上,她寫了“此人已亡故”幾個字,丟進郵筒退了回去。這話不假,詹妮弗想,那個舊我確實已經不在人世。
她根本沒有想到世上能有這麼沈重的痛苦。她只得孑然一身了,可她又並不是孑然一身,在她的身上還有一個人,一個她和亞當兩人結合産生的小生命。她打算扼殺這條小生命。
她強迫自己認真考慮到什麼地方去打胎的問題。幾年前,進行人工流産意味著上小街小巷去找一名在肮髒、昏暗的鬥室裏營業的江湖醫生,現在這一切都不必去領略了。她可以上醫院去,讓一個有名望的醫生來進行人工流産。最好到紐約市以外的什麼地方去。多時以來,詹妮弗的照片在報上出現得太多了,她的形象在電視中也出現得太多了,她得上無人問津的醫院去,才能不惹人注意。她和亞當·沃納之間不應該有任何聯系。他已經當上了美參議員。他們的孩子應該悄悄地離開人問。
詹妮弗想著這個嬰兒的相貌,不禁痛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天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詹妮弗仰首望天,心裏想著,老天是不是也在爲自己哭泣。
肯·貝利是詹妮弗唯一的知己。
“我要做人工流産。”詹妮弗對他直截了當地說,“你認識什麼信得過的醫生嗎?”
他設法掩蓋自己臉上吃驚的神情,但是詹妮弗看得出他百感交集。
“不要本市的醫院,肯。要人們不認識我的什麼地方。”
“那麼去斐濟群島①怎麼樣?”他的語音中帶著怒氣。
①斐濟群島位于太平洋南部。
“我可是跟你說真的。”
“請原諒。我……我沒有絲毫思想准備。”這一消息著實使他吃了一驚。他一向崇拜詹妮弗。他知道自己打心眼裏喜歡她,有時甚至感到自己愛上了她。但他又沒有勇氣這樣承認。這真是苦死了他。他又不能用對待自己妻子的辦法對待詹妮弗。上帝啊,肯心裏想,你爲何不替我做主呢?
他雙手入一頭紅發中,說:“如果你不想在紐約州,我想還是北卡羅來納州爲好,那兒較近。”
“你能代我預約一下嗎?”
“行,很好。我……”
“你說什麼?”
他的目光避開了她,說:“沒什麼。”
肯·貝利一連三天不露面。第三天當他來到詹妮弗辦公室時,滿臉胡子拉碴,兩眼深凹,眼圈微微發紅。
詹妮弗望了他一眼,問道:“你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
“我能幫你一點忙嗎?”
“不必。”他心中暗想:連上帝都幫不了我的忙,愛的,你就更不用說了。
他遞給詹妮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市,紀念醫院埃裏克·林頓醫生。
“謝謝你,肯。”
“何足挂齒。你什麼時間去?”
“我想周末就去。”
他拙口笨地問:“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不用了,謝謝你。我能對付。”
“回來時一個人行嗎?”
“沒問題。”
他站了良久,遲疑不決地說:“作爲局外人,我還得問一聲,你真的要做人工流産嗎?”
“我主意已定。”
除此她沒有別的選擇。她在人世間最大的希望莫過于保全亞當的孩子。可是她明白,除非自己神經失常了,否則,她決不可能獨自拉扯大一個孩子的。
她看了肯一眼,又一次說:“我主意已定。”
那醫院是一座古樸而幽雅的兩層樓磚房,坐落在夏洛特市的郊外。
挂號坐著一位花白頭發、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是這樣,”詹妮弗說,“我是帕克太太,已跟林頓醫生預約好了,來……來……”她說不出口來。
那老婦人通達人情地點了點頭。“醫生正等著你哪,帕克太太。我叫人來領你去。”
一個幹練的年輕護士領著詹妮弗走到大廳另一頭的檢查室裏,對她說:“我去通知林頓醫生,告訴他你已到了。請你把服換下來好嗎?
架上有一件病員用的大褂。”
詹妮弗的心上湧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她下
服,換上了病員用
。她感到自己穿上去的似乎是件屠夫用的圍裙。她就要下手扼殺自己腹內的小生命。她似乎已看到圍裙上濺滿了鮮血,濺滿了她
生骨肉的鮮血。詹妮弗感到自己在瑟瑟發抖。
忽聽到一個人說:“來,別緊張。”
詹妮弗擡起頭,只見前面站著一個壯實的禿頂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骨質框眼鏡。
“我是林頓醫生。”他看了一眼手裏拿著的登記表。“你是帕克太太?”
詹妮弗點點頭。
醫生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說:“坐吧。”說完他走到池前,用一只紙杯盛上
,“請喝
。”①
①美的自來
經過嚴格消毒
理,可直接飲用。
詹妮弗喝了。林頓醫生坐在椅子上,注視著她,直到她止住了顫抖。
“這麼說,你是來人工流産的啰?”
“是的。”
“你跟丈夫商量過了嗎,帕克太太?”
“是的。我們……我們一致同意的。”
他打量著她說:“你看起來身挺好。”
“我感覺……我感覺良好。”
“難道是經濟的原因?”
“不是。”詹妮弗厲聲說。他幹嗎要問她一大堆問題?“我們……我們就是不能要這個孩子。”
林頓醫生拿出煙鬥。“你不反對抽煙吧?”
“你抽吧。”
林頓醫生點上煙鬥,說:“我這是個壞習慣。”他往椅背上一靠,嘴裏噴出一口煙。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詹妮弗問。
她緊張到了極點,感到自己隨時都可能尖叫起來似的。
林頓醫生又慢吞吞地深深吸了一口煙,說:“我想我們應該先聊一會兒。”
詹妮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製住自己的感情,說了聲:“好吧。”
“人工流産這種事,”林頓醫生說,“一旦開始手術就無法反悔了。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等嬰兒打落以後就遲了。”
“我不准備改變主意。”
他點了點頭。又慢悠悠地抽了口煙。“那很好。”
煙葉有一甜絲絲的香味,這味兒使詹妮弗感到惡心。她多麼希望他把煙鬥拿走。“林頓醫生……”
醫生不情願地站起身來,說:“好吧,年輕的夫人,讓我來給你檢查一下。”
林頓醫生已經檢查完畢。“你把服穿好,帕克太太。如果你同意的話,你今晚可以住在這兒,我們明天一早給你做手術。”
“不行。”詹妮弗厲聲叫了起來,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請馬上給我做吧。”
林頓醫生再次端詳著她,一臉迷惑不解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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