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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悲鳥》第六章

第5小節
伊夫·馬拜作品

  [續赤道悲鳥第六章上一小節]馬克——聽不懂母qin說些什麼。他試圖根據母qin不斷重複的幾個字:需要……抛棄……獨自……你,猜出母qin激動的原因。有一次,他甚至覺得母qin提到了他的名字。”

  雲遮霧障的月亮光線暗淡,無法驅除黑暗。埃萊娜語氣平靜,毫無表情:皮埃爾一副漠然的樣子,冒著讓追捕者發現的危險,點燃了他的煙鬥。康貝累了,不覺放慢了節奏。他讓船自己前進,直到它差不多要停下來時才劃上幾槳。在這種寂靜中,埃萊娜壓低了聲音。野鴨輕輕地飛起,捕食的鬣狗受驚而逃,不安的鳄魚靈活地潛入shui中。埃萊娜的說話音常常瞬間被它們發出的聲音淹沒。

  “馬克往後退了幾步,眼盯著母qin,希望母qin有個表示,做個動作,允許他撲到她懷裏。他走進浴室,當他的tui撞上浴缸時,他停下了腳步。浴缸裏放滿了shui,熱氣騰騰、浮滿泡沫、散發著香味。母qin仍在打電話,後來,她沈默了,擡起頭,看著兒子。馬克背靠浴缸,目不轉睛地望著母qin。她又開始說話,那樣谄媚,那麼哀怨。馬克聽見她大喊:‘你,只有你!’于是,爲了不再看到不願意看他的那個女人,不再聽到不願意聽他說話的那個女人,他關上了浴室的門。

  “後來,她終于說服了她的情人,讓他同意當晚就接受她。她爲自己的這種本領感到沾沾自喜,挂上了電話。這長時間的she戰使她累壞了,她沖向浴室,想迅速洗個澡,化化妝,梳梳頭。開門之前,她說:‘馬克,我的小寶貝,你出來,讓我進去,我很急,別跟我……’孩子的身ti軟綿綿地躺在浴缸底,眼睛緊閉,嘴巴大張。他的上半身、肚子和大tui布滿了嘔吐物,腳尖浮在冰冷的shui面,布滿了淡紫se的泡沫。一根膠shui管像項鏈似的,緊緊地纏住了他的脖子。”

  埃萊娜沈默了。康貝也有好一會兒忘了劃船了。漿套在漿架上,在shui上浮著。風和流shui使小船偏離了方向。月亮布滿了雲層,被chao汐拖著走,皮埃爾手握著煙鬥,煙已經滅了。埃萊娜站起身來,聲音嘶啞地接著說:

  “她看著兒子,臉se蒼白,蒼白透了。她沒有動。她爲什麼不動?她爲什麼不把他從shui裏抱出來?如果她把他從shui裏抱出來,她是不是有可能把他救活?是的,她打電話打了很久,也許太久了。但他只是暈過去而已……一種病……是的,他得了一種病……shui一定太熱了……她爲什麼不把他抱起來?爲什麼不把他放在地毯上?爲什麼不拉出他的she頭?爲什麼不讓他吐出窒息他的shui?爲什麼不對他進行人工呼吸,不壓他的song?她爲什麼不哭?她爲什麼想著自己赴約要遲到了?爲什麼她沮喪地站在被淹死的兒子面前?再也沒有人能夠救活她的兒子了。她後來對丈夫說,由于一個女友生病,她回家晚了,發現兒子馬克溺shui後,她想盡一切辦法救他,立即報了警,但消防員無能爲力了。盡管如此,他必須感謝他們所作的努力。爲什麼她一直不哭?”

  皮埃爾挺直身子,站起來,跨過康貝所坐的船板。埃萊娜笑了。她的笑噴發而出,如一gu熔岩,最後化成嗚咽,使他傷心得喘不過氣來。她試圖緩過氣來,雙臂亂舞,看著皮埃爾。皮埃爾沒有動,任她氣喘、窒息。康貝跳起來。小船搖晃起來,埃萊娜失去了平衡,摔到了shui裏。她抓住小船,但手指滑了,指甲也破了。她被shui沖走,突然感到了寒冷,寒氣直鑽喉嚨。她反抗著,搏鬥著,從shui裏浮起來,呼吸一大口氣。她咳嗽起來,小船遠去了。康貝試圖讓船停下來。皮埃爾站著,看著朝他伸過手來的埃萊娜。他擡起手,來到船舷。康貝強迫他坐下來,皮埃爾服從了。這時,埃萊娜浮出shui面,叫道:“馬克,救我!”說完,她又被shui沖走了。康貝向漆黑的shui面彎下腰,但什麼也看不見。他用船槳在厚厚的睡蓮和荷花中搜尋著。埃萊娜最後一次浮出shui面。皮埃爾的四肢發起抖來,他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不再動彈。埃萊娜張開嘴,她再也沒有力氣喊了。她的胃*攣著,噴出泥shui和嘔吐物,嘴裏低叫著父qin的名字。

  黑夜中,她父qin出現在她面前,微笑著,張開胳膊,邀請她到他那裏去。埃萊娜奔向他,被他帶走了。

  康貝四chu轉動,皮埃爾閉著眼睛,當他聽到鳄魚發出的嘈雜聲時,他昏倒在船上。

  那只大冠鵑在他們不知不覺中,飛過一座座山feng,跟隨著他們,飛向大海。它從高空飛下來,在很低的地方盤旋著,以便讓人們認出它。它在撕吞著獵物的鳄魚周圍飛來飛去。四周又恢複了平靜,它朝著別墅的方向飛遠了,久久地叫著。

  時間已到中午。朱莉在隱士住的草房裏睡覺。

  當她匆匆離開被包圍的別墅時,齊娅想去她哥哥那兒。她的血使她確信能在那兒找到自己的女兒。然而,由于心裏想著諾,她沒有發現標著路線的樹木、泉shui和岩石。沒有方向地遊蕩了很長時間後,就在那只大冠鵑在很遠的地方開始叫喚時,她認出了她亂走的那條路。當她們到達的時候,隱士已經睡了。夜行使她們精疲力竭,他們喝了一杯草熬成的湯後,深深地睡著了,安安靜靜。

  那間草房,以前是獵人們射猴用的。他們躲在裏面,當綠se的猴子吃完果漿和樹葉,從樹上下來時,他們便拉開弓箭。

  草屋的牆是土壘的,屋頂蓋滿樹枝,上面爬滿了紅se的螞蟻。它們偷吃著甲殼蟲和鼠婦蟲下在地yi上的蛋。

  朱莉醒來了,身邊空無一人。她睡在地上,鋪著棕榈葉。chaoshi的地面使她腰酸背痛。她累極了,便照學校裏老師所教的辦法,活動著四肢。在這個凹凸不平的地方,彎腰展臂顯得很滑稽。她笑了,打開用柴紮成的門,走了出去。她閉上眼睛。強烈的陽光穿過樹枝的縫隙,照得人身上發燙。一群胡蜂飛起來。朱莉躲在肉石寇樹的樹yin下。樹上,幾只紅肚的啄木鳥在那兒築了窩。佩裏在一棵枯死的刺槐樹幹上采摘了一些蘑菇。這些蘑菇只要樹一被雷劈,開始衰亡,它們便迅速襲擊。

  人的地位取決于地方和環境。在這裏,佩裏不像在別墅裏那樣,有義務爲朱莉服務。他對朱莉毫不關心。朱莉渴了,她沒有本能地問佩裏要shui喝。在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隱士放了一只小木桶,裏面的shui是他從附近的泉眼中取來的。朱莉掀起蓋子,猶豫了片刻,然後吹開shui面上的灰塵,用雙手捧shui,喝下了沒有從指縫中漏掉的shui。她看看四周,爲了讓自己徹底清醒,她跑起步來。

  隱士在自己的草屋四周種了一些可樂果樹,悉心照料,因爲他很喜歡吃可樂果的核。晚上,巨羚前來偷吃樹葉,在泥裏面留下了深深的蹄印。朱莉不小心,踏上去扭了腳。她趕緊離開這些蹄印,鑽進林下灌木叢中。

  在巨大的楝樹底下,光線幽暗,生長著野咖啡樹、棕榈樹和吉貝樹,它們被花朵碩大的孤挺、喬木狀的蕨草和蘭花纏得奄奄一息。朱莉被各種各樣的植物和苔藓深深地吸引住了,停下來觀賞木藤螺旋形的莖幹和蘆荟沈甸甸的花序。泥地踩上去shishi的,暖暖的,很柔軟。地上布滿蜘蛛、蜈蚣、金gui、白蟻、螞蟻,它們尋找著食物、相遇了,混成一團,互相捕捉、吞食。互相纏繞著的樹枝中不時飛出嘈雜的杜鵑鳥、棕se的(車鳥)、長著羽冠的戴勝、黑se的織布鳥和五顔六se的鹦鹉。它們張著大嘴,捕食著被它們嚇得驚慌失措的蚊子和小飛蟲。它們嗡嗡叫著,啁啾著,發出各種響聲和叫聲。

  “真靜啊!”朱莉說。她的聲音也加入了這片交響樂中。她試圖分辨出混雜在一起的各種叫聲。

  她突然想起了父qin。“死者微笑著邀請我們走進自己的記憶之鏡,這是其善意。”父qin曾這樣說。她又想起了皮埃爾,爲他的命運擔心。想起康貝跟他在一起,她又放心了一些。她樂滋滋地想象著他們如何跟任xing、富有進攻xing、已經酒醒的埃萊娜在河上……

  樹幹把陽光割成一縷一縷,減低了陽光的熱量。影子像一片雲似的,遮住了地面和物ti,擋住了聲音和se彩,凝住了已被它涼下來的空氣。朱莉一一抹去昔日充滿暴力的回憶,抵製恐怖yin險的進犯。只有她現在生活著的這個時刻才是重要的,所有的吵架、沖突和蔑視都被排除在外。她想什麼都不再想,誰也不想,甚至不想自己。她想在這聲、se、味的混合ti中消失、解ti。突然,諾的形象把她從麻木中喚醒,強加給她,猛地結束了隨心所慾的幻想。她趕緊跑回去。

  在草屋裏,隱士正在齊娅身上塗抹狒狒的熱血。狒狒是兄mei倆一起捕獲的。在meimei的請求下,隱士掐死了狒狒,以保護諾。他乞求母qin的靈魂。齊娅學會了母qin的各種本領,他則繼承了智慧。齊娅像她每次來訪時那樣,躺在地上,向她的哥哥,張開雙臂。

  離開哥哥之前,齊娅剪下一些頭發,遞給他。他把頭發扔到火裏,又把他們剛剛躺過的樹葉也扔在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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