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洛杉矶蜂鳥第1節上一小節]說,“好像她是……我也沒看出來!”
我們倆決定等。他在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可樂,給我一罐,喝了幾口,放在車頂上,掏出香煙來互相點煙。前中人民保險公司再保險分理
副
長說:“美
明星吧有兩類人,一類,莎朗.史東和麥當娜那種,搔首弄姿,驚世駭俗,特別會利用媒
,他們跟經典藝術傳統已經沒什麼關系了,可以泛稱叫廣告藝術。還有一類,嘉寶是典型,倍兒獨,
情古怪,一輩子不結婚,在大街上誰認出她來她跟誰急。不過這種人在老輩人裏有,現在恐怕絕了。媒
多厲害呀,誰不利用誰傻逼!”前北京胡同串子附和著說:“是哈,像咱們見她們不都是通過媒
嘛,沒媒
誰搭理她們哪!以前戲迷要想見見梅蘭芳也沒這麼困難,那時候的媒
也就是小報,可是人和人反而近。現在中間橫
進來一個中介物,發達的媒
,成天接觸的是它,沒它還不行了,這就像你那個再保險似的,保一回就行了吧,還得再保……”“說什麼哪!你懂嗎?”“懂當然是不懂,我的意思是說……哎,她怎麼還不出來呀?”他看了看表,都過了十幾分鍾了。我們一直盯著女廁所的門,連一條縫都沒打開過。“拉稀了吧?”“是啊,要不怎麼這麼長時間哪。問問黑老頭?”我們又耐心等了十分鍾,還是沒動靜,“幹嘛去啦?掉下去了?要不咱們進去拉她一把?”“肯定是鬧肚子,剛起來又鬧了,剛起來又鬧了,就出不來了。”我們這份晦氣呀,好不容易撞上個疑似二流演員的,偏偏趕上她腹瀉,死活出不來了。那天我們絕望地開車上路以後,頗有失落感,我一邊開車一邊喊:
冰棍兒——敗火!拉稀——別找我!
過去北京夏天的時候,在賣冰棍兒的老太太周圍經常有一幫一幫的孩子喊這個,現在還喊不喊我就不知道了,我聽說現在北京賣冰棍兒的老太太後腰上都別著bp機,每年一到美會討論是否繼續延長中
最惠
待遇的時候,得緊張好幾個月。
這次與明星的遭遇發生在我剛來美沒兩年的時候。後來經的事多了,越琢磨越覺得這件事挺有代表
。
我的再保險專家朋友拿了博士學位以後,立馬就回了,現在是北京麗的絲集團公司副總裁。麗的絲集團是幹嘛的,我沒問,反正肯定不是流氓集團就是了。
※ ※ ※
在美注冊成立個公司非常簡單,只要你想個名字,到市政府去查查有沒有跟你重名的,然後填幾份表格,就齊活了。我估計洛杉矶每個中
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公司,只不過大部分人除了攥著鋼印往白紙上蓋幾個印以外,沒幹過別的。有的人名片上公司的地址只寫了個郵局的信箱號碼,那肯定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皮包”公司,或者叫“信箱”公司也成。
我以前沒動過這方面的腦子,是錢大明給我開的竅。他說我看你不呆不傻,也不太笨,又在美這麼多年了,怎麼
無大志,當打工仔當得這麼踏實啊!我說那我幹嘛呀?也弄個鋼印,嘎噔嘎噔蓋著玩兒?你管飯嗎?“你這完全是大陸的那套大鍋飯思路,”他說,“在美
誰管你的飯哪!這是競爭的社會,弱肉強食,你不加入競爭,就出局!”
我一想也是。于是我們倆就策劃了一番。我在旅行社工作,有這方面的經驗,他說他可以辦去各個家的簽證,因爲他在好多領事館裏都“有關系”。最重要的是,開旅行社不用太多的本錢,我們倆還湊得齊。大明說,那就這麼定啦,開旅行社!我說別急呀,咱們也就是議論議論,要真幹,我還得再考慮一下。大明鼻子裏哼了一聲,說,純粹北京人的毛病,光說不練,就知道侃,你還有什麼可考慮的?我也覺得自己太優柔寡斷了,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給了他明確的答複:幹!
起名字費了好幾天工夫,他滿腦子裏也不都是些什麼,居然提出這樣的詞讓我選擇:團結、躍進、滿江紅、勝利、全無敵……我說叫這樣的名兒,知道的是旅行社,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紅衛兵戰鬥隊在海外開的分部呢,能嚇死誰。討論來討論去,最後定下來叫“名流”,雖然也一般,但比“全無敵”要好點兒。我們在華人集中的“小臺北”地區的一幢辦公樓裏租了兩間房,買了電腦,雇了個秘書小,真開張了。那些天我興奮得晚上都睡不著覺。這也太簡單了!我打了這麼多年工,怎麼就從來沒想到這一步呢?
錢大明身高一米八二,重一百九十五磅,胖是胖了點,但架子好。眼睛跟牛似的,愛穿西服,用dupont牌啷聲打火機,業余愛好是橋牌,做夢都夢見
際政治舞臺上風雲變幻。我以前在北京認識他的時候,他剛從大學畢業,分在
家科委人事司當小幹部,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當時的女朋友的哥哥是“改革理論家”,自稱智囊團重要成員,經常跟一幫
懷大志要改造中
的朋友開“雙周碰頭會”,研究天下大勢,拿出一套一套的方案供決策層參考。有一次他們正好在我女友的家裏“碰頭”,我也在,認識了不少那裏邊的人。我對錢大明的最初印象是那天他講的話,他說:“現在西方已經開始了第三次
,電子計算機不僅會使工業和科技發生革命,而且將改變整個社會結構和人們的生活方式。這是中
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再趕不上,絕對開除(地球的)‘球籍’!”當時我剛上大學,一聽這話,嚇出一身汗來。
要是中被開除了球籍,我可怎麼辦呀?
後來在美見了面以後,提起舊事,我問他還記不記得當時說過的話?我說:“如今已經過去十好幾年了,你說,中
抓住這最後一次機會了嗎?”他連想都沒想就
口答道:“當然抓住了!你沒看見嗎,中
起來了,而且起飛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我當年的想象。簡直是奇迹!二十一世紀一定是中
的世紀。”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原來擔心的是中搭不上世界這班車,現在,中
是搭上世界的車了,可我又沒搭上中
這班車!”
※ ※ ※
我和錢大明在內來往並不多,他那時滿腦袋想的是經邦濟世的大業,忙,連影子都不容易抓得到。來美
以後,真是太巧了,我們居然在洛杉矶的中
超級市場裏遇上了。他西服筆挺,打領帶,推著一輛購物車,步履穩健地在貨架當中穿行。在超級市場裏穿這身行頭顯得奇特,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結果認出是他。他對我很
熱,說知道我在美
,想和我聯絡,但找不到地址,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他問我跟宋敏還有沒有聯系?宋敏就是我過去的女朋友,她哥哥叫宋斌。
沒有了,我說,一點消息也沒有。你呢?
她結婚了你知道吧。聽說生了個大胖丫頭,應該兩歲了。她懷孕的時候我見過她。
宋斌怎麼樣?
哎,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呀!錢大明感慨良深地說。在中,從譚嗣同開始,改革者都沒有好下場。民族的悲劇啊……聽說他已經下海了,做房地産。
我們倆站在那兒聊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我見談得投機,忍不住對他的裝束發表了點兒個人意見。
我說:“你可能在美住的時間還不太長,你這身打扮吧……”
“怎麼啦?”
“恕我直言啊——看著土了點兒。”
他眼睛一瞪:“土?!這套服土?你識貨嗎?這是在北京‘賽特’買的意大利名牌,一套一萬多塊人民幣呢,夠工薪階層兩年的工資。料子多好啊!”
“是是是,我沒說料子不好,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好做工,絕對高檔西服。我是說吧,你看周圍人全穿的是便服,在這兒穿西服有點兒不對頭、不協調。購物嘛,你總不能……便服也有很貴的啊。”
大明看了我一會兒。“扯淡!我爲什麼要和那些人一樣!我反的就是這樣的流行流,什麼流行我反什麼,別人都這樣,我偏那樣,這就是我的
格!你看看你,整個兒成一港仔了,怪不得我一下子沒認出來你——我們經過‘文革’的跟你們沒經過的小孩兒就是不一樣,文革的重要遺産之一,就是反
流,這個理念永遠是對的。沒有這點精神,只能混同于普通老百姓,甭想成大事!”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因爲這話要說起來可太長了。
……《洛杉矶蜂鳥》第1節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2節”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