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安徒生童話故事114 普賽克上一小節]現上帝所賦予的種種特質時心中有什麼東西在湧動,了解他臉上交替出現的那些顔,明白他眼中射出來的那目光。
“你是一位大師,就像當年希臘時代的那些大師一樣!”他那些興高彩烈的朋友說道。“不要多久全世界都會羨慕你的普賽克了。”
“我的普賽克!”他重複道。“我的!她應該是我的!我也和那些逝去的大師一樣是藝術家!上帝給了我仁慈的禮贈,提高了我,就像那些出生高貴的人一樣。”
他跪下來,對上帝流出了感激之淚——接著又忘掉他,心中想起了她,想起了她那大理石的形象,普賽克的形象。這形象站在那裏,像用雪雕出,像清晨的太陽一樣泛出紅暈。事實上他應該看她,活生生的、輕盈的她,她的聲音就像音樂一樣。他可以把大理石普賽克已經完成的信息,帶到那座輝煌的爵府去。他進到了裏面,走過那寬敞的庭院。那裏從大理石
池裏海豚的口裏噴出,那裏盛開著馬蹄蓮,鮮嫩的玫瑰一朵又一朵地綻放著。他走進高大寬敞的前廳,廳四周的牆壁上、天花板上繪著族徽和人像彩畫。身穿華麗
裳的仆傭,像身上系著鈴铛拉雪橇的馬一樣,昂首闊步地走上走下。有幾個還舒舒服服地、神氣十足地躺在雕花木凳上,他們以爲自己就是這家的主人。他講明了他的來意,被領著順著大理石臺階上柔和的地毯往上走去。臺階兩旁都是雕像,他穿過華麗的陳設著畫像和鋪著拼花地板的廳室。那種豪華和輝煌使他喘息急促,但不久又恢複了輕快。那位老爵爺和藹地接待了他,幾乎是誠摯的。他們講完之後,他在告別的時候請他過去看看那位年輕小
,她也想見見他。仆人帶領著他走過絢麗的廳堂到了她的居室,在那裏她就是最大的榮華富貴。
她對他講話;任何贊美詩篇,任何頌揚的聖歌都不能如此融化他的心靈,使他的心靈得到這般升華。他握住她的手,把手貼到自己的上。沒有任何玫瑰紅得這樣鮮豔,但這玫瑰中冒出了一種火,一種燒透了他全身的火,使他超越了自我。從他的
端流出了許多語言,他對此竟然毫不自知。是在火山口旁,噴出火紅的岩漿嗎?他對她講了他對她的愛。她驚惶地站在那裏,感到被侮辱了。她很高傲,臉上露出不屑的輕蔑,是啊,一種就像是突然觸碰到一只
糊糊的醜陋的青蛙一樣的表情;她的臉紅了,
白了;眼在冒火,但卻是黑的,像夜一樣地漆黑。
“瘋子!”她說道。“走開!下去!”她把背轉朝向他,她美麗的臉上有一種以蛇爲長發、石化了的臉那樣的表情。他像一個沒有生命的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街上,他像一個夢遊人一樣回到了家裏。他在憤怒和痛苦中醒覺過來,拿了一把錘子,把它高高舉起,要把那座美麗的大理石像擊碎。但是,在當時那種情緒下,他沒有覺察到,他的朋友安吉羅正站在他的身旁,使勁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瘋了嗎?你要幹什麼?”
他們兩人爭了起來。安吉羅更強壯一些,在深深的歎息中年輕的藝術家坐到了椅子上。
“出了什麼事?”安吉羅問道。“振作起來!說!”可是,他能說什麼?他能講什麼?安吉羅無法從他的話中聽出什麼線索,他便不再問下去了。
“你終日在做夢,血都稠了!像我們這些人一樣做人吧!別生活在理想之中,那樣人要垮掉的!用酒稍微醉上那麼一回,那樣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找個漂亮的姑娘給你當大夫!平原姑娘很漂亮,和大理石宮殿裏的公主一個樣,他們都是夏娃,到天堂裏你是分辨不出她們的!跟上你的安吉羅⑥吧!你的天使便是我,生命的天使!將來會有那麼一天,你老了,腰彎背駝了,在那麼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萬物都尋歡作樂,你會像一根不再生長的枯草一樣躺倒。我不相信牧師們說的墳墓背後還有一個生命,那是一種美麗的想象,是給孩子們講的童話。如果你幻想一下的話,那的確是很美的。但是我不生活在夢幻中,我生活在現實中。跟我來!做個人吧!”他拉他走了,此刻他能把他拉走。這位年輕的藝術家的血液像火一樣,他的心靈起了變化。他有一種擺過去,擺
他習慣了的一切,從舊的自我中掙
出來的渴望,今天他跟著安吉羅走了。
羅馬城外某個地方有一個藝術家們光顧的酒館,建築在一座古代浴室的廢墟上。金黃的桔柑挂在墨綠
光澤的葉子中間,擋住了那古老的深澄
的牆的一部分。酒店是一個極深的拱室,很像是廢墟上的一個大洞。裏面聖母像前燃著一盞燈;壁爐裏燃著熊熊的火,這裏在烤著、燒著、煮著肉食;外面,在桔柑和月桂樹下有兩張鋪了臺布擺了杯盤的桌子。
朋友們歡欣愉快地迎接了這兩個人。他們吃的不多,喝的不少,氣氛熱烈歡快起來;唱著歌,奏著吉他;薩塔賴羅⑦舞曲響起來,歡樂的舞蹈開始了。兩個羅馬姑娘,年輕藝術家的模特兒,跳起舞來,參加進他們的歡樂中;巴克司⑧的兩個可愛的信徒!是的,她們沒有普賽克的形,不是美麗
秀的玫瑰,但都是鮮嫩、健壯和泛出紅
的石竹花。
這一天天氣是多麼地熱啊,就連日落時分也還是熱的!血在燃燒,空氣在燃燒,每一瞥眼光也在燃燒!空氣在金黃、玫瑰
中浮動,生命就像是金子,就像是玫瑰。
“你總算來參加一次了!讓你周圍,讓你內的
流載起你吧!”
“我從來沒有這麼暢快、這麼高興過!”這位年輕的藝術家說道。“你是對的,你們都是對的。我是個傻瓜,是個幻想家。人是屬于現實的,而不是屬于想象的。”
這夥年輕人隨著歌聲彈著吉他在晴朗、滿天繁星的夜裏走出酒店,走過窄街。那兩朵鮮紅的石竹花,平原女兒也走在行列中。
在安吉羅的屋子裏,在亂堆著速寫稿、酒杯和豐富多彩的圖畫之中,聲音略爲低了一些,但火熱的情緒卻絲毫未減弱。地板上散落了許多頁畫,和平原女兒一樣動人、一樣健壯,但是她們本人卻更加美麗得多。那盞六個枝的燈臺的每一枝都在燃燒和閃光。在燈光裏,人的形顯現爲神。
“阿波羅!朱庇特!⑨我升到你們的天上、你們的盛景中了!此刻就好像生命之花在我心中綻開了。”
是啊,綻開了——被摔碎了、破落了,旋飛出一陣迷惑人的、醜惡的氣味,眼光缭亂,神智不清,理智火花熄滅了,眼前黑了下來。
他回到自己的家,躺到自己的上,振作了一下。“呸!”從他自己的嘴裏,從他的心底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可憐蟲!走開!下去——!”他歎了一口氣,是那麼地痛苦。
“走開!下去!”她的這些話——一個活普賽克的話,在他的心中回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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