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認,我愛上了安心,盡管她已經結了婚,盡管她已經有了孩子。
從上中學開始,我記不清追我的女孩到底有多少投兒了,也記不清被我追的女孩究竟有多少個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那時怎麼也不可能想到我二十三歲時會愛上一個有夫之婦,一個做了母的女人。
要是我不愛這個女人,我幹嗎要在聽到她結婚,聽到她有孩子的時候這麼不開心?而且不管心裏怎麼別扭,我還是要聽下去,我甚至是萬分焦急地,滿心渴望他,想要聽完她的故事。
從安心給我講述她的故事的那天傍晚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找不斷重複溫習著這個故事中的事件和場面,不斷在想像中豐富著那些場面的細節。這些細節最終留給我的感受,並不是先前的別扭和遺憾,相反,它竟然奇怪地延續了我對安心的感情。
在安心的故事中,最讓她自己萬般留戀的,是在南德緝毒大隊當內勤的那段生活。我在京師校街口的路燈下看得沒錯,緝毒大隊那位姓潘的隊長已經年近五十,他對安心幾乎像一個兄長甚至父
。他並不是南德人,他的老家是南德以東三百裏的沙矛。他在那裏出生,上學,從小學上到中學。老活本來是一心想離開沙矛到省裏上大學的,但中學沒上完家裏就破敗了。破敗的原因在他生長的那個小鎮並不稀罕,那就是他的父
染上了吸毒的毛病。父
吸毒之後沒有多久,母
就遠嫁他鄉,再也沒有回來。在老話十七歲時,父
有一次注射了過量的海洛因,半夜死在街上的一間公共茅房裏,據說死相慘不忍睹。別人將他父
的死訊告訴老播後,者潘並沒有去看,他也不知道他父
後來是被誰埋了。他從十五歲開始就獨自住在學校,再也沒有回過家,再也沒有把那個因爲吸毒而變成瘋子和無賴的人當成自己的父
。
他從十五歲開始實際上已經是一個孤兒。中學沒有上完老潘就參加了工作。他在沙矛地區公安局工作了將近三十個年頭,其中有十五年從事緝毒工作,在他手裏落網的毒販不計其數。在安心下放到南德的前一年,省裏把幾個反毒鬥爭比較殘酷的地區的緝毒幹部像洗牌似的全盤調動,被調者一律舉家遷移,所去的目的地也都對外保密。這無疑是對這些幹部的一種有效的保護,以防止罪犯可能的報複。老潘就是那時從沙矛遷到了南德。說是舉家遷移,老潘實際上是孤身一人來到南德的。因爲他老婆覺得南德太偏遠,老播這工作又總是沒日沒夜的不著家,嫁給一個緝毒警察就跟守寡差不多,而且還擔驚受怕,而且還危險,緝毒警察的家屬也一向是罪犯恐嚇和報複的目標。于是老潘的老婆就帶著兒子遷到她娘家大理市去了。她娘家是傣族人,除了傣曆新年潑節的時候老潘請假回大理看看他們之外,他老婆和兒子一次也沒有來過南德。
在安心眼裏,老潘是個苦命的人,父母在時已是孤兒,娶有妻室卻如同單身。安心原以爲像老播這樣長期從事對敵鬥爭從小又缺疼少愛的人,生一定特別的冷酷殘忍,可事實恰恰相反,在安心第一眼見到老潘的那一刻,確實沒想到這位滿臉滄桑苦相的粗硬漢子,竟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人。安心在南德工作的部一年多的時間裏,老潘始終像母
護蛋似的照顧著她的方方面面。
安心是南德緝毒大隊裏惟一的一位大學生,可以說老潘對她的照顧不僅是對一個年輕女孩兒的偏向,從內心起因上那幾乎是代表了對“知識分子”的愛護和庇佑。這種庇佑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從不讓她參加任何有可能發生傷亡和危險的偵查緝捕行動。
南德是一個戰場,在戰場上所能給予的最重要的關照,無疑就是對生命的保護。
那個環境對我這樣幾乎從未遠離過北京的人來說簡直陌生很難以想像,遙遠得好像不在同一個生存的時空。後來安心像講故事一樣地給我講了很多緝毒的案例,那些案例與好萊塢及港臺電影的情節相比,大都顯得簡單元趣平淡無奇,只有少數幾個勉強湊合稱得上驚險的,也不過僅僅像個指頭去尾的情景短劇。但無論是簡單平淡的還是勉強湊合的,在安心嘴裏無一不繪形繪,說的比聽的還要來勁兒。這些案件盡管她並非個個
曆
爲,但敵我雙方的出場人物她大都見過,這些人物都曾和她擦肩交臂,她認識他們熟悉他們與其中有些人甚至前夕相
,所以每個案例由她說來幾乎等于對往事和故人的追憶。
在我聽來,安心在南德的生活和工作是順利的,也是愉快的,只是有點年輕人特有的寂寞而已。張鐵軍每個月從廣屏坐火車來看她一兩次,每次只能殺個兩三天便要匆匆趕回。和毛傑短暫的軌行爲並沒有影響她和鐵軍的感情,她愛鐵軍想鐵軍對鐵軍再無半點雜念。她那時最渴望的生活就是和鐵軍天天見面。而
于熱戀狀態的鐵軍對這樣牛郎織女的分居生活更是難以忍耐,那些天也一直琢磨並和安心討論他要不要從廣屏臨時借調到《南德日報》當記者來。
總的來說,安心是個理智型的和責任感比較強的女孩兒,所以能很幹脆地中斷了和毛傑的這段危險關系。也許幹公安的人總是比一般人具有更多的果斷和心計,她和毛傑的事來得快,去得快,人神不知。盡管她後來和我談到這段往事時不得不承認,是她對不起毛傑,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心裏暗自隱藏著一種負罪感,無論是對毛傑,還是對鐵軍。
對鐵軍她還可以補償,那就是,在後來的生活中對鐵軍加倍地好。她用盡各種各樣的辦法讓鐵軍和她在一起時享受到充分的快樂。鐵軍每次來到南德她都不惜花大量時間爲他做各種好吃的飯菜,晚上還要爲他捏頭捶肩,甚至給他洗腳。她對他好得幾乎到了一種討好的地步。她竭力在她那間小小的單身宿舍中,模擬演習出未來家庭的全部溫馨。她這樣做一半是出于本,一半是爲了贖過。
在她到南德實習剛滿半年的時候,市裏不知從哪兒撥了一筆專款,給公安民警做了一次全面的檢。用緝毒大隊一些老同志的話來說,這是破天荒的一項“溫暖工程”。那幾年隊裏好多人連葯費都報不了呢,打針吃葯的發票一直接在手裏欠著呢,現在居然有病沒病都可以去
檢了。這次
檢緝毒大隊查出有大毛病的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大隊的副教導員,查出有肺結核。肺結核讓人總感覺是舊時代久違的一種文人病,遺老遺少似的,很少見了,不知怎麼讓他趕上了。再有就是安心,醫生問安心最近有什麼不舒服,安心說沒有啊,她這麼年輕,身
從小就好,練跆拳道的身
還能差麼?她一向不看醫生的。她對身
的不適極不敏感,一般有個頭疼腦熱感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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