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玉觀音第27節上一小節]此時已顯得極其多余和麻煩。
我發現,安心的羞澀,與小熊臉上常常做出的羞澀,原來竟是那樣的相似。這個發現讓我覺得溫暖和有趣。我不禁擡起身子,去看睡在裏面的小熊。我這一看竟被嚇了一跳,我沒想到小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瞪著一雙黑黑的眼睛,一聲不響地看我們呢。
我趕快推推安心:“你看——”安心回頭一看,也嚇了一跳,她趕緊翻過身去,柔聲細語地問他什麼時候醒了?怎麼不睡了?
要尿尿嗎?等等。我從安心不自然的語氣中猜想她在兒子面前,大概有點臉紅。
小熊睡意未醒地哝哝說了句什麼,安心用同樣的嗲腔嗲調回應著他的問題,他們全都柔聲細氣。我起身下,穿上一條短褲,走出房間,走到走廊一側的盥洗室裏,清洗身
。
這是一間廁所同時兼帶洗澡功能的盥洗室,既有大小便器又有三個用木板隔出來的淋浴噴頭。我拉了門口的燈繩,燈不亮,好在月光銀般地從窗外傾瀉了大半個牆面,四周的一切都可看清。我擰開中間的那只噴頭,
很沖,嘩的一聲澆在地上,在安靜的夜裏,在這空蕩無人的舊式小樓裏,顯得很響很響。雖然夜很深了,但噴頭裏的
還保留了一點白天的溫熱,沖在身上格外舒服,很解乏的。我讓
直直地沖擊肩背的肌肉,請當是一種按摩。在
的聲音中,我聽到盥洗室的門好像開了,吱的一聲,我歪著頭,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又沒動靜了。我叫:“安心?”無人回聲。我關了
龍頭,走出淋浴的隔斷。我看到這間靜靜的盥洗室裏,空空無人,月光依舊。惟一的變化,就是那扇在我進來時明明關上的木門,此時卻莫名其妙地洞開著。
我疑惑地擦幹身子,穿上短褲,走出盥洗室,四下察看。樓上很靜,沒人。走廊裏暗暗的,只有盡頭的拐彎有些燈光折射過來。我摸著黑往我們的房間走,走到一半時再次聽到異樣的響聲。那響聲很輕,來自身後,像有個人在悄悄地跟著我走似的。
我回頭看,還是沒人。我繼續走,走到房間門口,心裏總有點疑神疑鬼的。進門前我再次左右擺頭看看走廊兩側,這時,我的目光像被燒了一下似的凝固住了,我看到走廊盡頭拐彎的地面上,那一片折射過來的光線中,倒映出一個黑黑的人影。我趕快進了屋,走到
前,對安心說:“好像外面有個人,老在樓上轉悠。”安心說:“是嗎,可能是旅館裏值班的人吧。”
她雖然這樣說,但還是穿上了內。她說:“
涼嗎,我也想洗洗去。”我從我的背包裏找出手電筒,做出膽大的樣子,說:“走,我陪你去。”安心下了
,短
短褲,那樣子像個剛剛發育到一半的小女孩兒。她說:“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我還是陪她一起走出屋子,再看那拐彎,暗暗的燈光依然折射著,人影卻沒了。我打亮手電筒,送她到盥洗間去,進了盥洗間,安心找燈繩,我說:“燈壞了,你就用這個手電吧。”我把手電筒留給她,看她要
服,我就出來了。
我走出盥洗室,剛一轉身就看到一個黑影就逼在我的身後。
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喊沒喊出來就被什麼東西劈了一下。我多年打排球,又練路拳道,身手敏捷,反應一向很快的,我身一歪把頭部閃開了。這一閃也許救了我的命,我被劈中了肩膀。這一下力量太大了,我的肩膀往下一癱,整個兒人被帶下去,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可我的意識還保持了清醒,我看得見那個黑影跨過我推開盥洗室的門就往裏走。我一把想拉住他的沒拉住,我狂喊一聲:“安心!——”我這一喊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被擊傷的肩膀和
肋都隨著這口氣疼得幾乎讓我昏暈過去。
我剛剛喊完,頭上又挨了一記,我眼前砰地炸開無數金星,過後便是一片漆黑。我隱約感覺我還有意識,還有知覺,還能覺出臉上發粘發。但眼睛完全看不見了,而且聽覺喪失,四肢僵死。
我殘余的知覺把一些片斷和模糊的信息傳送我受傷的大腦,我好像感覺到安心沖了出來,在盥洗室的門口和那個黑影有了幾下混亂的拳腳,接下來一個人重重地摔在我的身邊。我這時突然恢複了視力,我看清那個摔倒的人並不是安心,安心順著走廊朝我們房間的方向快速地跑去,我的聽覺被樓道裏陳舊的木地板上響起的一串急促的奔跑聲轟然喚醒。我的意識又回到了我的四肢,我瘋了一樣不要命地往起爬,軟爬不起來但我用整個兒身子撲向那個幾乎和我同時爬起來的黑影,我們兩個一同再次摔倒在盥洗室的門口。我沒有力氣、意識混亂,我亂踢亂打,亂撕亂咬,我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使勁兒。但很快,那家夥就先站起來了,踢我,一連踢了好幾腳,有一腳跟在我的肚子上,很重。我一直死死抓著他
服的那只手松開了。緊接著又是一腳,踢在我的腦袋上,我的腦袋轟地一下像有個大鍋似的東西壓過來,頃刻之間就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這一次我徹底地進入了昏迷。
這是我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昏迷。
後來我還知道,我一共昏迷了一分多鍾。在這一分多鍾的時間裏,那踢昏我的家夥追到我們的房間,在門口碰上了正要沖出來的安心,兩人再次發生搏鬥。安心有一腳正踹在他的老二上,雖然不重,不致傷也不致命,但讓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使安心得以把房門砰地關住。安心關住門直撲屋裏推一的那扇小窗,那小窗外面便是一片雜亂的芭蕉林。她的雙手剛剛攀上窗沿,房門的門鎖就被那家夥從外面一腳險劈了。安心顯然沒有機會再從窗子這裏爬出去,她情急之下只有閃身鑽到板下面,她剛鑽到
下門就被踹開了。那人進來看見屋裏沒了人,第一個反應顯然以爲安心跳窗子了,因爲窗戶上的月
似乎是這小屋裏惟一醒目和富于生命感的東西。他先沖到窗戶邊上往外看。外面沒人。這時,他聽到了
下的響動。
那家夥蹲下來往下看。
下很黑,但他顯然還是看見了安心,因爲安心的目光還和他對視了兩秒鍾,在這兩秒鍾裏安心看清了他手裏還拿了一把槍。那人直起腰,跳上了
,站在
上,用槍對准了安心躲藏的位置。大概就在這時,我在盥洗室的門口,蘇醒了。
我聽到了我們的房間裏,響起了震耳的槍聲,砰!砰!砰!
砰!砰!一共響了五下。那一聲接一聲的槍響讓我的神經幾乎徹底崩潰掉了。我大哭起來,沒有眼淚,發不出聲音,但這發自心底的恸哭卻激活了我的神經和血脈!我掙紮著爬起來,扶著牆歪歪扭扭地往那個房間走。我知道我和安心一樣,都將死于今日!
但我依然搖擺著麻木的身往那個房間走去,我要去死!我要和安心死在一起!我要去拼命!我絕不逃生!我一點也不想,苟且逃生!
我終于走到了房間的門口,房門大開。我看到淩亂的上,面朝下趴著一個粗壯的男人。又稠又粘的汙血從他身下灑漫開來,浸透了
上的薄褥。後來我知道,在剛才連發的五聲槍響中,有四顆子彈轟開了他的
腹!
我的雙已支撐不住越來越沈越來越軟的身
,我倒下來,匍伏在地板上,我用力撐著頭,看到了
下的安心。她仰面平躺在地板上,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目光含淚地看著我。我伸出一只手,想拉她出來,她看了我半天,才顫顫抖抖地把她的手伸出來。找們夠不著,我掙紮著向前爬了一下,我的指尖和她的指尖碰在了一起,我們都好像從指尖的相碰中汲取了對方的力量。安心從
下爬出來了,她的
服被
板縫裏滴下的鮮血染紅,她全身打抖地抱住我,她的聲音因爲顫抖而斷斷續續:“楊瑞……我,我殺人了楊瑞……”
我已說不出話來,我只能沖她點頭,沖她微笑。一我用我的點頭和微笑來告訴她,她真是棒極了!
安心跪在我的身邊,雙手抖抖地捧著我的臉,問我:“你受傷了嗎?你沒事吧?你沒什麼事吧?”
我搖頭,表示我沒事,我用微弱得只有我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問她:“小熊呢?”
安心愣了一下,爬起身向門外沖去,沒沖出門又返身回來,撿起了地板上的手槍。她神經質的樣子讓我意識到小熊沒了。
我知道這場搏殺已經結束,我和安心還都活著。後來我還知道,死在我們上的,是毛傑的哥哥毛放。毛傑肯定也來了,只是我們誰也沒有見到他。他一定是在我們和毛放遭遇搏鬥的時候,沖進我們的屋子,沒見到安心,就擄走了小熊。
安心瑞倒毛放跑回屋子已經看不到小熊,她那一刻差點瘋了,她只想趕快出去找他,但被毛放堵在門口只能退回房內。生死千鈞一發之際她突然想起放在旅行包裏的那把手槍,那旅行包在我們上午出去時塞到底下去了,所以安心鑽到了
下。在毛放剛要開槍的前一秒鍾,她打開了旅行包,並且拿出了槍並且開一廠火,那五發子彈穿透
板,頭四顆在毛放還來不及倒下之前,全部送進了他厚實的腹部和
腔。
毛放血濺五步,死在上。安心提著槍出去,找不到毛傑和小熊。旅館還有少數住宿的旅客,聽到槍聲無人敢走出房門。兩個看門守夜的旅館職工出來探頭探腦,在樓下的院子裏迎面碰到手裏有槍身上帶血的安心,嚇得分頭逃竄。安心沖出院子,沖出大門,門前的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影,除了那幾棵芭蕉樹殘破的闊葉隨風擺動之外,幾乎沒有一個活物。月光又白又亮,無聲無息地注視著安心,也注視著整條空空蕩蕩的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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