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塵埃落定第4章上一小節]有下人來帶她去沐浴更了。
我有了空便去看卓瑪。
我的姑娘,她的心已經飛走了。我看見她的心已經飛走了。
她坐在樓上的欄杆後面繡著花,口裏在低聲哼唱。她的歌與愛情無關但心裏卻充滿了愛情。她的歌是一部敘事長詩裏的一個段落:
她的肉,鳥吃了,咯吱,咯吱,她的血,雨喝了,咕咚;咕咚,她的骨頭,熊啃了,嘎吱,嘎吱,她的頭發,風吹散了,一縷,一縷。
她把那些表示鳥吃,雨喝,熊啃,風吹的象聲詞唱得那麼逼真,那麼意味深長,那麼一往情深。在她歌唱的時候,銀匠的子敲出了好聽的節奏。麥其家有那麼多銀子,銀匠有的是活幹。大家都說銀匠的活幹得越來越漂亮了。麥其土司喜歡這個心靈手巧的家夥。所以當他聽說侍女卓瑪想要嫁給銀匠的時候,說:”不枉跟了我們一場,眼光不錯,眼光不錯嘛!”
土司叫人告訴銀匠,即使主子喜歡他,如果他要了侍女卓瑪,他就從一個自由人變爲奴隸了。銀匠說:“奴隸和自由人有什麼分別?還不是一輩子在這院子裏幹活。”
他們一結合,卓瑪就要從一身香氣的侍女,變成臉上常有鍋底灰的廚娘,可她說:“那是我的命。”
所以,應該說這幾天是侍女卓瑪,我的男女之事的教師的最的日子了。在這一點上,土司太太現出了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最大的仁慈。卓瑪急著要下樓。太太對她說,以後,有的是時間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但不會再有這樣待嫁的日子了。
土司太太找出些東西來,交到她手上,說:“都是你的了,想繡什麼就給自己繡點什麼吧。”
每天院子裏銀匠敲打銀子,加工銀器的聲音一響起來,卓瑪就到走廊上去坐著唱歌和繡花了。銀匠的錘子一聲聲響著,弄得她連回頭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沒有了。我的傻子腦子裏就想,原來女人都不是好東西,她們很輕易地就把你忘記了。我新得到的侍女塔娜在我背後不斷擺弄她纖纖細細的手指。而我在歌唱的卓瑪背後咳嗽,可是她連頭也不回一下,還是在那裏歌唱。
什麼嘎吱嘎吱,什麼咕咚咕咚,沒完沒了。直到有一天銀匠出去了,她才回過頭來,紅著臉,笑著說:“新女人比我還叫你愉快吧?”
我說我還沒有碰過她。
她特別看了看塔娜的樣子,才肯定我不是說謊,雖然我是愛說謊話的,但在這件事上沒有。她的淚流下來了,她說:“少爺呀,明天我就要走了,銀匠借馬去了。”
她還說,"往後,你可要顧念著我呀!”
我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夢裏,就聽到卓瑪的歌唱般的哭聲。出去一看,是銀匠換了新服,上樓來了。桑吉卓瑪哭倒在太太腳前。她說的還是昨天對我說過的那兩句話。太太的眼圈也紅了,大聲說:“誰敢跟你過不去,就上樓來告訴我。”
土司太太又轉身對下人們吩咐:“以後,卓瑪要上樓來見我和小少爺,誰也不許攔著!”
下人們齊聲回答:“呵呀!”
銀匠躬起身子,卓瑪趴到了他背上。我看到他們一級樓梯一級樓梯地走下去了。兩個男仆手裏捧著土司賞給的嫁妝,兩個女仆手裏捧著的則是土司太太的賞賜了。桑吉卓瑪在下人們眼裏真是恩寵備至了。
銀匠把他的女人放上馬背,自己也一翻身騎了上去,出了院門在外面的土路上飛跑,在晴朗的冬日天空裏留下一溜越來越高,越來越薄的黃塵。他們轉過山不見了。院子裏的下人們大呼小叫。我聽得出他們怪聲怪氣叫喚裏的意思。一對新人要跑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在太陽底下去于那種事。聽說好身手的人,在馬背上就能把那事幹了。我看見我的兩個小厮也混在人群裏。索郎澤郎張著他的大嘴嗬嗬地大呼小叫。小爾依站在離人群遠一些的地方,站在廣場左上角他父常常對人用刑的行刑柱那裏,一副很孤獨很可憐的樣子。殊不知,我的卓瑪被人用馬馱走了,我的心裏也一樣地孤獨,一樣地淒涼。我對小爾依招招手,但他望著馬消失的方向,那麼專注,不知道高樓上有一個穿著狐皮輕裘的人比他還要可憐。馬消失的那個地方,陽光落在柏樹之間的枯草地上,空空蕩蕩。我心裏也一樣地空空蕩蕩。
馬終于又從消失的地方出現了。
人群裏又一次爆發出歡呼聲。
銀匠把他媚的新娘從馬背上接下來,抱進官寨最下層
暗的,氣味難聞的小房間裏去了。院子裏,下人們唱起歌來了。
他們一邊歌唱一邊于活。銀匠也從屋子裏出來,幹起活來。錘子聲清脆響亮,叮咣!叮咣!叮叮咣咣!
小手小腳,說話細聲細氣的塔娜在我身後說:“以後我也要這樣下樓,那時,也會這樣面風光嗎?”
不等我回答,她又說:“那時,少爺也會這樣難過嗎?”
她這種什麼都懂的口吻簡直叫我大吃一驚。我說:“我不喜歡你知道這些。"她咯咯地笑起來,說:“可我知道。”
我問是哪個人教給她的,是不是她的母。
她說:“一個瞎子會教給我這些嗎?”口吻完全不是在說自己的母,而是用老爺的口氣說一個下人。到了晚上,下人們得到特許,在院子裏燃起大大的火堆,喝酒跳舞。我趴在高高的欄杆上,看到卓瑪也在快樂的人群中間。夜越來越深,星光就在頭頂閃耀。下面,凡塵中的人們在苦中作樂。這時,他們一定很熱,不像我頂不住背上陣陣襲來的寒氣而不住地戰抖。等回到屋裏,燈已經滅了。火盆裏的木炭幽幽地燃燒。我在火邊烤熱了身子。塔娜已經先睡了,赤躶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我看到她光滑的細細的頸項和牙齒。她的眼睛睜開了。我又看到她的眼睛,幽幽閃光,像是兩粒上等寶石。我終于對她充滿了慾望,身子像是被火點著了一樣。我叫了一聲:“塔娜。"
齒之間都有了一種特別震顫的感覺。
小女人她說:“我冷啊。”
滾到我懷裏來的是個滑溜溜涼沁沁的小人兒:小小的腰身,小小的屁和小小的
房。過去,我整個人全都陷在卓瑪的身子裏,現在,是她整個地被我的身子覆蓋了。我實歲十四,虛歲十五,已經長大成一個真正的男人了。我問她還冷不冷。她嘻嘻地笑著,說很熱。真的,她的身子一下變得滾燙滾燙了。在桑吉卓瑪身上,我常常是進去了還以爲自己停在外邊。在塔娜身上,我就是進不去。剛要進去,這個小蹄子她就叫得驚心動魄。
我要離開,她一雙手又把人緊緊擁住了。這樣一來一往,一來一往,山上、河邊、樹上的鳥兒都吱吱喳喳叫起來了,天快要亮了。
塔娜叫我不要管她,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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