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塵埃落定第9章上一小節]的開闊地,是官寨,是麥其土司雄偉的官寨。從這裏看起來顯得孤零零的,帶點茫然失措的味道。一莫名的憂傷湧上了我心頭。叫做人民,叫做百姓的人的洪
把我卷走,把麥其家的其他人留在了那邊。從這裏望去,看見他們還站在廣場上。他們肯定還沒有想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呆呆地站在那裏。我也不清楚怎麼會這樣。但我知道有嚴重的事情發生了。這件事情,在我和他們之間拉開了這麼遠的一段距離。拉開時很快,聯想一下的功夫都沒有,但要走近就困難了。眼下,這些人都跑累了,都癱倒在草地上了。我想,他們也不知道這樣幹是爲了什麼。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奇迹出現,也從來不是百姓的奇迹。這種瘋狂就像跟女人睡覺一樣,gāo cháo的到來,也就是結束。激動,高昂,狂奔,最後,癱在那裏,像叫雨
打
的一團泥巴。
兩個小厮也叫汗弄得
淋淋的,像跳到岸上的魚一樣大張著愚蠢的嘴巴,臉上,卻是我臉上常有的那種傻乎乎的笑容。
天上的太陽曬得越來越猛,人們從地上爬起來,二三兩兩地散開了。到正午時分,這裏就只剩下我和索郎澤郎、小爾依三個我們動身回官寨。
那片麥地真寬啊,我走出了一身臭汗。
廣場上空空蕩蕩。只有翁波意西還坐在那裏。坐在早上我們兩個相見的地方。官寨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我真希望有人出來張望一眼,真希望他們弄出點聲音。秋天的太陽那麼強烈,把厚重的石牆照得白花花的,像是一道鐵鑄的牆壁。太陽當頂了,影子像個小偷一樣賠在腳前,不肯把身子舒展一點。
翁波意西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
自從失去了頭,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了。短短的一刻,他的臉上變出了一年四季與風雨雷電。
他沒有再開口,仍然眼睛和我說話。
“少爺就這樣回來了?”
“就這樣回來了。”我本來想說,那些人他們像洪把我席卷到遠
,又從廣闊的原野上消失了。但我沒有這樣說。因爲說不出來背後的意思,說不出真正想說的意思。洪
是個比喻,但一個比喻有什麼意思呢?比喻僅僅只是比喻就不會有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真發生了奇迹嗎?”
“你說話了。”
“你真是個傻子,少爺。”
“有些時候。”
“你叫奇迹一樣沖走了。”
“他們是像一洪
。”
“你感到了力量?”
“很大的力量,控製不了。”
“因爲沒有方向。”
“方向?”
“你沒有指給他們方向。”
“我的腳不在地上,我的腦子暈了。”
“你在高,他們要靠高
的人指出方向。”
我想我有點明白了:“我錯過什麼了?”
“你真不想當土司?”
“讓我想想,我想不想當土司。”
“我是說麥其土司。”
麥其家的二少爺就站在毒毒的日頭下面想啊想啊,官寨裏還是沒有一點動靜i最後,我對著官寨大聲說:“想!”
聲音很快就在白花花的陽光裏消失了。
翁波意西站起來,開口說:“……奇……迹……不會……發……生……兩次!”
現在,我明白了,當時,我只要一揮手,洪就會把阻擋我成爲土司的一切席卷而去。就是面前這個官寨阻擋我,只要我一揮手,洪
也會把這個堡壘席卷而去。但我是個傻子,沒有給他們指出方向,而任其在寬廣的麥地裏耗去了巨大的能量,最後一個
頭撞碎在山前的杜鵑林帶上。
我拖著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見我。
連我的妻子也沒有出現。我倒在上,聽見一只靴子落在地板上,又一只靴子落在地板上,聲音震動了耳朵深
和心房。我問自己:“奇迹還是洪
?”然後,滿耳朵回蕩著洪
的聲音:慢慢睡著了。
醒來時,眼前已是昏黃的燈光。
我說:“我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裏。”這是塔娜的聲音。
“我是誰?”
“你是傻子,十足的傻子。”這是母的聲音。
兩個女人守在我前,她們都低著頭,不肯正眼看我。我也不敢看她們的眼睛。我的心中湧起了無限憂傷。
還是塔娜清楚我的問題,她說:“現在你知道自己在哪裏了嗎。”
“在家裏。”我說。
“知道你是誰了嗎?”
“我是傻子,麥其家的傻子。”說完這句話,我的淚就下來了。淚
在臉上很快墜落,我聽到墜落的滴落聲,聽見自己辯解的聲音,“慢慢來,我就知道要慢慢來,可事情變快了。”
母說:“你們倆還是回到邊界上去吧,看來,那裏才是你們的地方。”母
還說,現任土司“沒有”了之後,她也要投奔她的兒子。母
知道等待我的將是個不眠之夜,離開時,她替我們把燈油添滿了。我的妻子哭了起來。我不是沒有聽過女人的哭聲,卻從來沒有使我如此難受。這個晚上,時間過得真侵。這是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時間。塔娜哭著睡著了,睡著了也在睡中抽泣。她悲傷的樣子使我沖動,但我還是端坐在燈影裏,身上的熱勁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後來,我又感到冷了。塔娜醒來了,開始,她的眼
很溫柔,她說:“傻子,你就那樣一直坐著?”
“我就一直坐著。”
“你不冷嗎?”
“冷。”
這時,她真正醒過來了,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便又縮回被窩裏,變冷的眼裏再次淌出成串的淚。不一會兒,她又睡著了。我不想上
。上了
也睡不著,就出去走了一會兒。我看到父
的窗子亮著燈光。官寨裏一點聲息都沒有,但肯定有什麼事情正在進行。在白天,有一個時候,我是可以決定一切的。
現在是晚上,不再是白天的狀況了。現在,是別人決定一切了。
月亮在天上走得很慢,事情進行得很慢,時間也過得很慢。誰說我是個傻子,我感到了時間。傻子怎麼能感到時間?
燈裏的油燒盡了。月光從窗外照進來。
後來,月亮也下去了。我在黑暗裏坐著,想叫自己的腦子裏想點什麼,比如又一個白晝到來時,我該怎麼辦。但卻什麼都想不出來。被子管家曾說過,想事情就是自己跟自己說悄悄話。但要我說話不出聲,可不太容易。不出聲,又怎麼能說話。我這樣說,好像我從來沒有想過問題一樣。我想過的。但那時,我沒有專門想,我要想什麼什麼。專門一想,想事情就是自己對自己說悄悄話,我就什麼也不能想了。我坐在黑暗裏,聽著塔娜在夢裏深長的呼吸間夾著一聲兩聲的抽泣。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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