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風中黃葉第一節上一小節]在家裏總呵斥說:“你是不是弱智呀?”
但黃蘇子顯然一點也不弱智。她輕輕松松就考上了市裏最好的中學,而她的哥哥和都比她要費勁得多。尤其她的小
,靠了黃蘇子父
本人是學校老師,內部照顧,又交了一些錢,才把
收留進去。
黃蘇子的比她高兩班,黃蘇子上高中時,她已幾近畢業。雖是
,兩人卻從不一起去學校,就算在學校
場相遇,也無話可說。學校的老師都認識黃蘇子的父
,很自然地也就認識黃蘇子這兩
。大家都議論說這兩
真是怪怪的。
黃蘇子的父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對此頗爲不滿,他聲
俱厲地批評黃蘇子,認爲原因在于黃蘇子的驕傲,卻並沒有怎麼說
。這使得黃蘇子心裏蓦然地生出一點點對父
的仇恨。黃蘇子想,不說話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麼罵我不罵她。因了黃蘇子父
的斥責,黃蘇子和她的
更是如同路人。
也沒有什麼對不起黃蘇子的,而黃蘇子也沒有怎麼對不起
,只是她們兩個人就是扭不到一起去。學校老師們議論了幾回,也就算了。
高二下學期時,班上突然有個男生追起黃蘇子來。連連地給她寫情書,文字十分熱烈。黃蘇子初始把這些情書都撕了,不理那男生,也沒對人說過。可男生依然不依不饒。在一次學校聯歡會上,那男生又當著另三個男生的面,手遞給黃蘇子一封信。這封信熱情得令黃蘇子渾身肉麻。主要因爲其中一句“如果我倆相愛,我們將每天從早到晚在一起。我要時時刻刻地
吻你,一直從頭
到腳,要讓我的嘴
到你身
的每一個地方。”黃蘇子讀此大爲惡心。便在情書下批了三個字:“不要臉!”然後就把它貼在了黑板上。
這件事令全班大嘩。那男生當即便被拎到了辦公室。黃蘇子的父亦氣得面孔發歪,恨不能刷那小子幾個大巴掌。他怒吼道:“我的女兒未必就是那麼容易讓你這種臭小子
到的!”黃蘇子的父
在學校一直是個雅人,文質彬彬,禮貌溫和,極令青年教師們尊敬,都說他有儒士風度,這也是黃蘇子父
常常自鳴得意的。這回爲了黃蘇子,他失了態。他這句話說得太沒
平,青年老師暗地都笑。連黃蘇子都想,就算是衛護我,何必這樣說呢?
這句話果然留下後果。學校的男生們有事沒事就打趣,說:“想黃蘇子真不容易呀。”那個寫情書的男生,也一改一往情深的樣子,但見沒人,便痞著臉對黃蘇子說:“我要克服什麼樣的困難才能
到你呢?”黃蘇子只有用“不要臉”、“流氓”這樣的話回敬他,卻不敢再告訴老師或是父
。
因爲這些事,黃蘇子對她的父感情便有了一種莫名的變化。她覺得她總是生活在父
的影響下。就像一個趕路的人,一心向前時,從不在意足下的石子,不管是將它踢到路邊的草叢中還是將它踢進
溝。這都不關趕路人的事。他只是盯著他自己的目標,然石子卻因之而改變了命運。黃蘇子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石子,被她父
的行動卷帶著,落進
溝。她只能日複一日地生活在幽暗和
冷之中,總也見不到太陽。如果她出生時他不是在看書,如果他不給她起黃實踐的名字,如果他不在學校的批判會上說出這件事,如果他不是一味地袒護
,如果他不用那樣的語言說那個男生,她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她不會見人不想講話,也不會想笑都笑不出來。
黃蘇子自從有過這樣的想法後,見了父便開不了口,後來索
連叫都不叫他了。
黃蘇子的父起先並不在意這些,可時間長了,發現往往跟黃蘇子說了好半天的話,卻一點也得不到回應,而且在非得叫他不可的時候,也只是輕輕地叫一聲:“喂……”。黃蘇子的父
多少也有些不悅,覺得自己好歹還是個父
。黃蘇子曾經聽見父
對她母
說:“你這個女兒哪像是我黃家的人,連起碼的文明行爲都沒有。完全像是從下層人家裏養出來的。”
黃蘇子的母說:“你這是什麼話?你神經病呀。你以爲你這是個很上的層?”
黃蘇子聽後心想,母說得對,你神經病。你以爲你是個很上的層?
黃蘇子考大學時特別想考中文系。她覺得她有些喜歡文學。喜歡文學的緣故,是她有一次看了一個作家的文章。作家說他自小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因爲愛上了文學,他就幾乎把他所有的話都通過筆來說了。文學成爲了他的嘴巴。黃蘇子覺得這個觀點很合她意,于是她在分班的時候,要求到文科班去。
黃蘇子的父原先也是學中文的,可他並不因此而贊同黃蘇子的選擇,反倒是大驚小怪。不經黃蘇子同意,便去找教導主任,將黃蘇子從她選擇的文科班裏調到了理科班。晚上吃飯時,他輕描淡寫地把這事通知黃蘇子。
黃蘇子怔了怔,想問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征求我的意見?你和我到底是誰上大學?可是她只是嘴動了動,並未說出口。因爲正吃飯,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蠕動的嘴,只道是她在咀嚼。黃蘇子想,好吧,你踢吧。你想把我踢到哪裏就哪裏吧。橫豎我就只是一個石頭,橫豎我已經都在溝裏,我還在乎什麼呢?黃蘇子用飯團把自己的憤怒壓了下去。
黃蘇子的父以爲她默許了,便在飯桌上當著一家人的面,說:“你也不想想你那點文才怎麼能去學文科?你的每篇作文都文不對題,你連標點都打不好,而且你的錯別字還特別多。你怎麼一點也不像是我的女兒?我當年在學校每篇作文都得全班最高分,得過好多獎。因爲這些,我才報考中文系。你呢?你取得了什麼成績?你怎麼沒一點自知之明呢?”
黃蘇子的父說這番話的語氣,並不激烈,仿佛還有些漫不經心,但黃蘇子卻覺得字字如針紮耳。紮得她感覺自己的耳朵流出了鮮血。鮮血流到她的肩膀,又順著手臂一直滴到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夾筷子,于是血又沿著筷子流進了碗裏,以致飯都被染紅了。黃蘇子使勁地把飯往嘴裏送,她用勁地咀嚼著,以致她又一次地咀嚼出聲。
她父說:“說過多少遍了,你吃飯能不能雅一點?”
黃蘇子的高考成績不錯。她考取了重點大學的計算專業。這專業很紅。很多人想上而沒能取。黃蘇子並不想上,她卻輕易取了。黃蘇子的父高興至極,晚餐時破天荒地喝了一小盅白酒。然後說,不是我爲你掌舵,哪有你的今天?
黃蘇子依然淡淡的,沒有笑容亦沒有愠怒。她低著頭默默地吃著飯,雪白雪白的飯粒在黃蘇子眼裏依然是粒粒鮮紅。她想,我今天又怎麼樣了呢?難道令我比昨天愉快麼?
黃蘇子的父飲完酒,將酒杯輕放在桌上,爾後仰天長歎:總算又爲
家培養出一個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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