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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泥湖年譜》1966年(二)

第2小節
方方作品

  [續烏泥湖年譜1966年(二)上一小節]

  2.這一鬥爭的特點是有些人打著紅旗反紅旗,披著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外yi反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極不易識破。還有些人以搞學術爲幌子,加以竊據了領導位置,表面上是權威人士,實際上則行反dang反社會主義之實,更不易識破。

  3.不要以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精神對物質的反作用。匈牙利1956年暴亂之前,就有一些文人搞“裴多菲俱樂部”。

  怎樣參與文化大革命:

  1.抓緊學刁;

  2.提高認識;

  3.積極參加戰鬥;

  4.清理自己的非無産階級思想。

  討論題:

  1.如何認識這場文化大革命是一場尖銳的階級鬥爭?

  2.如伺積極行動起來,投入這場文化大革命?

  3.在這場文化大革命中,如何清理自己的非無産階級思想,加強自己的思想改造?

  文化大革命就這樣在丁子恒眼裏展開了。

  丁子恒並沒有意識到這場革命將會有著怎樣的意義。生産任務很重,加上每天的學習,他覺得自己忙得有些馬不停蹄。丁子恒不怕忙,他喜歡有事情做,做事情給他帶來快感,讓他感到自己有價值。而必不可少的政治學習他也習慣了,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部分。到工地以來,他心情一直很好,比在家裏輕松許多。

  謝主任的到來和陳杞的動員報告,也沒有令丁子恒産生什麼異樣感覺,因爲多少年來,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多次,他覺得很是正常。只是當要求每人寫大字報時,丁子恒心裏忽地沈了一下。他不知道爲什麼非要寫大字報,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東西必須要采取大字報的方式來表現。他拿著工地秘書給他的筆墨和紙,一時發呆,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的事,他一生還從來沒有做過。

  月亮在雲層中遊走,窗外的土地上時明時暗,窗臺上的煤油燈燈芯擰得很小。這天晚上不知何故,半小時停一回電,反複了四次。第二次停電時,丁子恒爲找火柴花了足有十分鍾,剛剛點燃油燈,電便來了。丁子恒索xing將燈芯擰到最小,不使其熄滅。到第五次停電時,丁子恒的大字報仍未寫出一字。

  丁子恒站在窗前,仿佛是看月亮,其實是獨自在發呆。姬宗偉過來借火,喊了他一聲,他竟未反應過來。姬宗偉說:“丁工,你在賞月?”

  丁子恒苦笑一下,說:“chuang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姬宗偉笑了起來,說:“不至于就想家了吧?借個火,我的火柴沒了。今天怎麼老停電?莫名其妙。”

  丁子恒說:“你的大字報寫了?”

  姬宗偉說:“寫了。有什麼不好寫?在院裏不是提過意見嗎,喏,把小字變成大字就行了。聽說院裏貼出了不少的大字報。”

  丁子恒說:“寫了些什麼?”

  姬宗偉說:“不清楚,說是寫什麼的都有。當領導的日子也不好過。”

  丁子恒擔心道:“現在使勁寫,以後怎麼辦?”

  姬宗偉哈哈大笑,說:“丁工呀丁工,你cao的心就是比別人多。”姬宗偉笑著便出了門。丁子恒仿佛受到點撥,腦子開了一竅,他想了想,便把來寶珠寺前寫的那份意見壓縮成一百來字,抄成了大字報。所有大字報不准貼在工地,而是由謝主任一行帶回去貼在院裏。就是這一百來字,丁子恒這天寫到半夜兩點多。

  謝主任一行在工地呆了三天,給每一個人發了一本《突出政治》的小冊子,晚上大多的時間便組織學習小冊子。第四天一清早,謝主任便領著人馬轉至烏江渡。送行時丁子恒跟在金顯成身後,他感覺到金顯成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工地的事情多如牛毛,一天一天地積壓著。到夏天若有大shui下來,許多事情就不好做了,金顯成便要求大家加快進度。一連數日,丁子恒等人都是白天查勘,晚上討論。關于右岸平峒及地質地形,關于分期導流進度及方式,關于現場工作,關于人力安排,關于530方案,關于配合問題,諸如此類。每天討論前,仍要學習。按謝主任交待,學習文化大革命,要先學《新民主主義論》十一至十五章。金顯成便每天讓大家學這個,學了許多天,因爲沒有新的內容安排,大家反倒弄不清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革命運動了。

  六月初,院裏通知金顯成回去彙報並准備“自我洗手”的材料。出門一個多月,丁子恒也想回去幾天,便找到金顯成,說是血壓高了,想回去看看醫生,再開點葯來。金顯成苦苦一笑,說:“我覺得你還是不回去的好。還記得1957年嗎?‘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這是諸葛亮當年對劉表之子劉琦所言,也適合當今之你我。”

  丁子恒聞之大驚失se,想起1957年自己逃過一劫,確與不時出門做土壤調查有關。難道文化大革命是又一輪1957年的到來?丁子恒如此一想,不覺大汗淋漓,內心深chu的恐懼便如開了閘的洪shui,立即在全身奔騰起來。

  二十天以後,金顯成回到工地。當晚便開會,宣布院裏通知,在工地的丁子恒等七名工程師一周內也要回院寫“洗手材料”。丁子恒放眼一看這七人,都是各組的組長以及技術骨幹,心裏立即生出疑惑。

  會一散,丁子恒便去找金顯成打聽院裏的情況。金顯成神情淡然,說是運動的規模恐怕比1957年更大更猛烈,會搞到什麼程度,他也想不出來。現在北京已揪出鄧拓吳晗廖沫沙這個“三家村”,而武漢大學也揪出了以李達校長爲首的“三家村”。院裏出現一批造反派,叫著要揪出本院的“三家村”。有人說院裏“三家村”是林院長、周副院長和吳老總。他們幾個人的日子現在都不太好過。

  雯穎讓金顯成爲丁子恒帶去一斤白糖、兩件白背心和兩盒斑馬蚊香。丁子恒接過時連聲謝都沒有說,立即又問:“那……你呢?你沒什麼事吧?”

  金顯成說:“也不是完全沒事。現在工地忙,我必須得下來。不過,這裏的人都得分批回去寫‘洗手材料’。你們一寫完材料,就趕緊回來。相比起來,工地日子雖然苦點,壓力卻小得多。”

  丁子恒還想問一句:我們回去會不會有事?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于是,一種不知前景如何的憂慮便起勁地折磨著他。

  無端地,六月的晴晴雨雨中,一種讓人萬分緊張的氣氛陡然升起。無數中學生戴起了紅袖章,袖章上用黃顔料醒目地寫著“紅衛兵”三個字。每天都有好幾撥紅衛兵敲著鑼鼓到烏泥湖宿舍來宣傳《五一六通知》。中央出現了反dang集團,這是件天大的事情。家屬委員會在學習時,紛紛議論,說是幸虧發現得早,把那些裝成好人樣而且已經當了大官的反dang分子彭真羅瑞卿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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