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對安說的有關蜜芮思的所有事情,蓋伊心想,並不如他和安一同站在石子路上這項事實重要。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凝視四周全然異情調的景致——一條兩旁巨木林立,好似法
香榭麗舍大街的寬廣大道、數座豎立于臺座上的軍事雕像、和再遠一點一些他不熟知的建築物。安仍低頭走在他身旁,幾乎是在配合著他慢條斯理的步調。兩人的肩頭擦撞了一下,他便注視著她,看她是否正要開口,說他的決定正確,但她雙
未啓,仍若有所思。她在頸背
用銀帶束著淡黃
秀發,發絲在背後吹來的風勢下輕柔的飄動。這是他認識她以來的第二個夏天,陽光才開始曬黑她的面龐,所以她的膚
差不多跟她的發
一樣。不久,她的膚
會比發
還深,但蓋伊最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像件白金製品似的。
她轉身看他,嘴角現出一抹忸怩的笑容,因爲他一直盯著她看。
“你無法忍受這情形吧,蓋伊?”
“是的。別問我爲什麼,我無法忍受。”
他看見笑容在她臉上停滯,還加添了困惑,或者苦惱。
“放棄這麼大的案子有些可惜。”
現在這件事令他擔憂不已。爲了這件事,他感到精疲力竭。
“我就是很討厭她。”他平靜地說。
“但是你不該討厭任何事物。”
他做了個神經緊張的手勢。
“我很討厭她是因爲我在我們散步的時候告訴了你這一切!”
“蓋伊,別這樣!”
“她從頭到腳都令人討厭。”他直盯著前方繼續說著。“有時我認爲我痛恨世間的一切。就是有她這種人,才讓大家說美長不大,說美
獎勵貪讀。她這類型的人會去看粗俗的電影,模仿劇中人的舉動,看雜志連載的愛情故事,住別墅型平房,督促她老公今年賺更多的錢,好讓她明年能分期付款買東西,破壞鄰居的婚姻——”
“不要說了,蓋伊!你說這些話就像個孩子似的!”她抽身離開他。
“而我曾愛過她的事實,”蓋伊補充說,“愛過她一舉一動的事實,讓我感到惡心。”
他們停下腳步,彼此相視。他必須說出這些他此時此地才說得出口的最醜惡的事。他也想驗因安的不贊同而帶來的苦痛,或許他是想
驗她轉身離去,留下他一人繼續散步的苦痛感。她曾有一兩次在他不可理喻的時候離他而去。
安開口時,那種疏遠、呆滯的音調令他感到害怕,因爲他覺得她可能會遺棄自己,再也不回來了。
“有時我相信你仍愛著她。”
他笑了起來,她態度隨即軟化。
“對不起。”他說。
“噢,蓋伊!”她再度伸出手,像是懇求的手勢般,他握住她的手。“但願你能長大!”
“我在哪本書或雜志上看過,它說人的情感不會成長。”
“我不在乎你看了什麼報導。人的情感會成長的。如果必要,我會向你證明這一點。”
他突然感到安心。
“我現在還能想什麼呢?”他壓低聲音,頑固的問道。
“就想你從未如此這般與她毫無瓜葛呀。蓋伊。你認爲你該想什麼?”
他把頭擡得更高些。一棟建築物頂端有個粉紅大招牌:“第二十卷”。他突然好奇得想知道它指的是什麼,想要問問安。他想問她,爲什麼跟她在一起時,一切變得輕松簡單多了,但他此時拉不下臉來發問,而這個問題反正也可能是修辭
的疑問,安無法以言詞回答,因爲答案就正是安啊。遇見她的那天真好,那個下雨天,他拖著沈重的腳步走進紐約藝術學會髒兮兮的地下室,然後跟他惟一看到的人說話,那人穿著中
式紅雨
,戴著頭巾。對方轉身說:“你從一樓走到9a
,根本不必繞遠路走下來這裏。”接著她迅速爆出的愉快笑聲莫名地立即使他怒氣高漲。他當時學會了逐漸牽動嘴角的笑法,怕她,也有點兒瞧不起她的墨綠
有摺篷新車。
“住在長島,”安說:“有輛車就一切ok了。”
他目空一切,四修課的那一段日子,不過是爲了應付考試,以確定他明白講師的一切授課內容,或是看看他能多快學有所得,然後就此離去。“你想如果不是有門路,每個人是怎麼進來的?如果不喜歡你,他們還是可以把你踢出去。”最後他以她的方式,正確的方式,透過她父
認識的一位董事會裏的人,跑去布魯克林的貴族學校狄姆茲建築學院待了一年。
“我知道,蓋伊,”安在一陣沈默之後突然說,“你本身有種力量可以讓你自己非常快樂。”
雖然安沒有盯著他看,蓋伊仍很快地點點頭。不知怎麼的,他覺得有些羞赧。安有能力快樂。現在她很快樂,她遇見他之前也很快樂,似乎只有他,以及他的問題才會使她的快樂受到片刻的影響。將來跟安住在一起時,他也會快樂。他曾這麼告訴過她,但他現在無法再告訴她一遍。
“那是什麼?”他問。
一棟在恰普特佩克公園樹林下的圓形大玻璃屋映入了眼簾。
“植物園。”安說。
那棟建築物內部空無一人,甚至看不到一個守衛。空氣中帶著一溫熱、新鮮的泥土味。他們四
走走,讀著念不出名字的植物名稱,也許這些植物來自另一星球呢!其中有一株植物安最喜愛,三年來她看著它成長,她說,連續幾個夏天她都跟她父
一同來看它。
“只不過我連這些植物的名字也記不得。”她說。
“爲什麼你該記得呢?”
他們在珊波餐廳和安的母福克納太太共進午餐,然後又去逛街,一直逛到福克納太太午睡時間到。福克納太太
型纖細,是個精力旺盛的神經質女人,她跟安一樣高挑,到現在這把年紀仍風韻猶存。他已逐漸摯愛她,因爲她也摯愛自己。起先,他在心中假想他和安富有的雙
間有重重藩籬,但沒有一項成真,于是他漸漸擺
它們。這天晚上,他們四人去貝拉斯藝術廳聽了場音樂會,然後在麗池飯店對街的巴爾迪摩仕女餐廳吃宵夜。
福克納一家人對他無法跟他們在阿卡波可共度今年夏天之事感到遺憾。安的父是進口商,打算在船塢那裏建一間倉庫。
“如果他將要蓋一整座鄉村俱樂部,我們就別奢望他會對蓋倉庫有興趣。”福克納太太說。
蓋伊沒說什麼,也無法看著安。他曾叫她不要在他離去前告訴她父母關于棕榈灘的事。下個星期他會去哪裏呢?可能會去芝加哥研習幾個月吧。他在紐約的所有物品都已貯存整理完畢,房東太太正等他通知,以決定公寓是否租給他人。如果他到芝加哥去,他可以去伊凡斯敦拜見偉大的建築師薩林能,並見見一位叫提姆·歐弗拉提的年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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