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他們在市區一家餐館下了車,然後掉頭往史話太太家的破落社區開去。史諾家門前的馬路滾滾流著褐的
。我將車停在史諾太太那部白
舊車後頭,鎖上車門。
我還沒敲門,史諾太太就開了門。她的目光穿過我,望向我身後的雨,好像我後頭還跟著別人似的。
“佛茲呢?”我說。
“在他房裏。可是所有他必須說的話,我都可以代替他說。我一向如此——我想我永遠都會如此。”
“史諾太太,話必須由他自己來說。”
我經過她身旁走進廚房,打開她兒子的臥室房門。他蜷曲在鐵上面,雙手遮藏住部分的臉。
他是個可憐無助的低能兒,雖然我很不願意,可是我非這麼做不可。帶他上法庭審判等于讓他公然出醜,進了監獄後,他會被歸類在最低階層,一如他母所擔心的那樣。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心焦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頭。
我對佛茲說:
“你一個月以前有沒有買過一頂假發?假發、胡子,還有八字胡?”
他把掩在臉上的雙手頹然放下。
“大概有吧。”
“我知道你買過。”
“那你幹嘛還問我?”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買那些東西。”
“我想讓我的頭發看起來很長,還有把這個遮住。”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他上的疤痕上。“女生都不讓我
她們。我這一輩子只
過一個女生。”
“是瑪蒂?”
“對,她讓我她。可是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十六還是十八年了。我在一本電影雜志上看到有賣假發這種東西,所以我就跑到好萊塢去買。我想要到日落大道那一帶追女生,我還要當個時髦的人。”
“你有沒有追到女生?”
他搖搖憂傷的腦袋瓜。
“我只去過一次。她不喜歡我交女朋友。”
他的目光移到我身後他的母身上。
“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她故作輕快地說。“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不但微笑,還眨眨眼,她的眼裏有淚。
“佛茲,你的假發呢?”我說。
“我不知道。我把它藏在墊下面,可是有人拿走了。”
他母說:
“一定是艾爾拿走的,他上個禮拜來過家裏。”
“假發老早以前就不見了,大概一個月以前就不見了。我只戴去追過女生一次。”
“你確定嗎?”
“是的,先生。”
“你上個星期六晚上沒有開車到北嶺,把假發套在艾爾的頭上?”
“沒有啊!”
“上個星期六早上,你——你在山上用刀把史丹刺死的時候——也沒有戴著假發?”
“我很喜歡史丹的,我爲什麼要用刀刺他?”
“因爲他那時候正在挖他爸爸的屍。你不是也殺了他爸爸嗎?”
他猛烈地搖頭,像個亂蓬蓬的抹布。他母說話了:
“佛茲,別這樣,你會把自己弄受傷的。”
他繼續垂頭喪氣地坐著,好像脖子斷了一樣。好一陣子他才又開口:
“蔔賀先生是我埋的——我跟你說過了,可是我沒有殺死他,我從來沒有殺他們沒有一個人。”
“他們‘任何’一個人。”史諾太太糾正他。“你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他重複一遍。“我沒有殺蔔賀先生,也沒有殺史丹,也沒有殺——”他擡起頭。“還有一個是誰?”
“艾爾。”
“我也都沒有殺他。”
“也‘沒有’殺他。”他說。
我轉頭對她說:
“請你讓他自己講。”
我聲音裏的嚴厲似乎給了她兒子勇氣:
“對嘛,讓我自己講。”
“我只是想幫你忙,”她說。
“是啊,當然。”可是他的聲音帶著疑問。他的疑問到底還是說出了口,雖然他還是一副喪家犬的姿勢坐在上:“我的假發跟那些東西呢?”
“一定被什麼人拿走了。”她說。
“艾爾拿的?”
“很可能是艾爾。”
“我不相信,我想是你拿的。”他說。
“你說的什麼瘋話!”
他的目光緩緩爬上她的臉,慢得像蝸牛爬牆。
“是你從我墊下面偷走的,”他一只手敲著他屁
底下的
墊,強調是那個地方。“還有,我沒有發瘋。”
“你說話的樣子就跟發瘋一樣,”她說。“我爲什麼要拿走你的假發呢?”
“因爲你不想讓我去追女生,你在吃醋。”
她放聲一陣嗤笑,可是笑聲裏感受不到絲毫趣味。我看她一眼,她的臉鐵青而僵硬,仿佛結凍一般。
“我兒子生氣了,他在說傻話。”
我對佛茲說:
“你爲什麼認爲是你拿走假發的?”
“沒有人會來我們家,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假發一不見,我就知道是誰拿的。”
“你有沒有問過她,假發是不是她拿的?”
“我不敢問。”
“我兒子從來就沒怕過他老,”她說。“而且他也知道我沒有拿他的寶貝假發。一定是艾爾。我記起來了,他一個月以前來過家裏。”
“史諾太太,一個月以前他還在牢裏。你有不少事情都推到艾爾頭上。”
接下來是一陣緘默,我聽得到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我轉頭對佛茲說:
“你上回跟我說,是艾爾逼你去埋掉蔔賀先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艾爾那時候在那裏,”他結結巴巴地說。“他在山上木屋附近的馬廄裏面睡覺。他說槍聲把他吵醒了,然後他就等了一陣子,看看後來有沒有什麼動靜。我從停車場開牽引機下來時,他還幫我挖土。”
史諾太太經過我身邊,在佛茲面前站定。
“是艾爾叫你去挖的,是不是?”
“不是,”他說。“是你叫我去的。你說瑪蒂要我去挖的。”
“蔔賀先生是瑪蒂殺的嗎?”我問。
“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那裏。我半夜把我叫起來,說我一定要把他埋得很深,要不然瑪蒂會被送到煤氣室去。”他環壁四顧,仿佛他現在就身
煤氣室,而煤氣孔馬上就要釋出毒氣。“她跟我說,要是任何人問起來,把事情全都怪到艾爾頭上就好了。”
“你這個瘋子白癡,”他母說道。“要是你再這樣胡說八道下去,我就丟下你不管,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辦。他們會送你去坐牢,要不然就送到瘋人院去。”
我心想,他們兩個都可能終老于斯了。我說:
“佛茲,別讓她嚇倒你,你不會因爲那些事被送去坐牢的,因爲是她逼你做的。”
“我無法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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