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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第13章

第3小節
陳忠實作品

  [續白鹿原第13章上一小節]原九十八個村子吹起來敲起來,去煽風去點火,掀起轟轟烈烈翻天覆地的鄉村革命運動,迎接北伐軍勝利北上。guo民革命就要成功了!”

  黑娃等十弟兄回到他們所在的十個村子發動群衆,按照鹿兆鵬的計劃積極工作,每個人在各自的村子聯絡十個積極分子,在白鹿鎮小學校舉辦爲期十天的“農習班”。這件工作順利中也有不順利,十弟兄裏頭有兩位回家以後就趴下不動了。黑娃大爲惱火,找到其中一位開口就損就罵:“你是個熊包,你是個軟蛋!你是蠟槍,你是白鐵矛子見碰就折了!仨月的受訓白學了革命道理,不要錢的肉菜蒸馍白吃了!你不講義氣不守信用,結盟發誓跟喝涼shui一樣。”無論他怎麼損怎麼罵,那位弟兄雙手掬著膝蓋,腦袋夾到裆裏蹲在地上一句不吭,黑娃連連吐著唾沫兒走了。他找到另一位弟兄家門口,那位弟兄的父qin蹲在門坎上抽旱煙,拒絕黑娃進門。老漢破裂開花的棉窩窩旁邊擱著一把菜刀,對黑娃客客氣氣他說:“黑娃你聽我說,俺單門獨戶誰也不敢得罪。你要鬧騰你盡管鬧騰,俺娃絕不擋路,你再甭拉扯俺娃,俺娃鬧騰不起喀。”黑娃忍著火氣蹲下來對老漢宣傳革命道理。老漢聽不下幾句就拒絕再聽:“說的好著哩對著哩!俺家老幾輩都是豬都是ji,靠嘴巴拱地用爪子刨土尋吃食兒,旁的事幹不來弄不了喀!你要再拉扯俺娃,我就照脖子抹一刀----”老漢噌地站起來,把菜刀抓起來撐在手裏。黑娃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就轉過身走了。老漢卻一蹦子跑起來追到黑娃面前,伸開左手擦著的拳頭,掌心裏有兩枚銀元,解釋說:“這是飯錢。俺娃在城裏仨月吃人家飯的飯錢。咱不白吃人家的。”黑娃鉚勁兒朝那手心的銀元吐一口唾沫兒:“給你這老不死的膽小鬼留下買壽yi置枋①去!,

  更使黑娃惱火的是他自己在白鹿村發動不起來,他把在“農講所”聽下的革命道理一遍又一遍他講給人家,卻引發不起宣傳對象的響應。眼看著鹿兆鵬的培訓班開班時日已到,他僅僅只發動起來兩個人,一個是開配種場的白興兒,一個是他的女人田小娥。另外七個弟兄的成績也參差不齊,有的發動下十四五個人,有的七八個,最少的四五個,反而都比黑娃成績突出。盡管如此,弟兄們仍然尊他爲大哥。鹿兆鵬寬慰他說:“黑娃你甭喪氣,那不怪你。咱們白鹿村是原上最頑固的封建堡壘,知縣qin自給挂過‘仁義白鹿村’的金匾。”

  第一期“講習班”如期開班。開班那天請來了賀家坊的鑼鼓班子。賀家坊的鑼鼓班子敲的是瓷豆兒家夥,也叫硬家夥,雄壯激昂震撼人心,卻算不得原上最好的鑼鼓班予。在白鹿原最負盛名的鑼鼓班子是白鹿村的酥家夥,其聲細淑婉轉,聽來優雅悅耳。傳說唐朝一位皇帝遊獵至此,聽見了鑼鼓點兒就駐足倚馬如醉如癡,遂之欽定爲官廷鑼鼓,每逢皇家祀天祭祖等隆重活動時,都要進京獻技。白鹿村鑼鼓班子的班頭是白嘉軒,敲得一手好鼓,鼓點兒是整個鑼鼓的核心是靈魂是指揮,他自然不會領著鑼鼓班子前來給黑娃們湊熱鬧。賀家坊的瓷豆家夥班子踴躍趕來了,領頭打著龍旗的是策劃過“交農”運動的賀家兄弟的老大。老二已經作古。賀老大一頭黑白混雜的頭發,一臉白黑相攪的串臉胡須,走到學校門口cha下龍旗就對黑娃說:“黑娃你說敲啥?今日個由你點。”黑娃不加思索他說:“敲《風攪雪》。再敲《十樣錦兒》。敲了《十樣錦兒》再連著敲《風攪雪》。”忙得暈頭轉向的鹿兆鵬從屋子裏小跑著趕到學校門口,雙手握住賀老大的手說:“你那會兒用ji毛傳帖鬧交農,咱們這回敲鑼打鼓鬧革命。”賀老大說:“你們比我爭①!”

  鹿兆鵬特邀賀老大在開班典禮上講話。賀老大講了那場“交農,運動之後說:“娃子們你們比我爭。我不算啥。我那陣兒不過是反了一個瞎縣官,你們這回要把世事翻個過兒,你們比我爭。”鑼鼓和鞭炮聲中,“白鹿區農協會籌備chu”的牌子挂在學校門口,白地綠字,綠se是莊稼的象征。黑娃被宣布爲籌備chu主任。他走上講臺只講了一句:“鳳攪雪!咱們窮哥兒們在原上刮一場風攪雪!”

  送走黑娃等一幫子農協會籌備chu的骨幹已經夜深,鹿兆鵬感到很累,伸開雙臂連連打著呵欠,正想關門睡覺,不料田福賢推門進來說:“殺兩盤。”鹿兆鵬也突生興致:“好好好!我這一向對下棋興趣淡了,咱倆玩‘狼吃娃’,或者耍‘媳婦跳井’行不行?”他們玩起了勺良吃娃”的遊戲。除了這兩種遊戲白鹿原還流行一種更複雜的類似圍棋的“糾方”遊戲。這三種遊戲都是在地上畫出方格,選用石子泥團或樹枝樹葉爲子兒,在各個村子風行不衰,一般人在小小年紀就學會入迷了。鹿兆鵬小時候一直讀書無法領會這種遊戲的樂趣和技法,直到近期在各個村子跑動才學會了。田福賢自當上guodang白鹿區區分部書記以後,常常找區分部委員鹿兆鵬下棋,對鄉村的“糾方”“狼吃娃”“媳婦跳井”的遊戲更是樂而不疲。田福賢嘴角叼著又長又粗的什邡卷煙得意他說:“兆鵬呀,看看你又輸咧!我當狼你當娃,我的三條狼把你的十五個娃吃光吃淨一個不剩:你當狼我當娃,我的十五個娃你只吃了倆,剩下十三個娃打死了你三條狼;不管當狼當娃你都贏不了嘛!”鹿兆鵬輸急了說:“咱們耍媳婦跳井。”田福賢遊刃有余他說:“行呀!就要‘媳婦跳井’。耍幾回你肯定得朝井裏跳兒回。不是我吹大氣,論洋學問你比叔高,論新名詞洋碼字你比書說得多念得利:玩起鄉下這一套套耍活兒來,你還毛嫩著哩不行哩!”鹿兆鵬在地上用粉筆畫好了格子說:“你先甭嚇人呀!到底是我這個小媳婦跳井還是你這個老媳婦跳井,走著瞧吧!”一邊走著一邊聊著。田福賢問:“兆鵬呀,我有件事解不開,你讓先生領著學生滿村寫字,那些話我都能解開,只有一句解不開,‘一切權力歸農協’是啥意思?”鹿兆鵬說:“那話再明白不過,我不信你解不開。”田福賢說:“真解不開。一切權力都歸了農協,那區分部管啥哩?白鹿倉還管不管了?”鹿兆鵬說:“這個問題今日‘農習班’開班時都講了,你幹啥去了?我前幾天就給你打招呼,作爲區分部書記你要到會講話,你卻不來。”田福賢說:“縣dang部通知我去開會,沒來得及給你說一聲。”田福賢確實到guodangdang部去了,不過不是得到開會通知而是自己找上去的。他不知該怎麽對付鹿兆鵬的“講習班”開班之邀。就托詞去了縣上。縣dang部嶽維山書記說:“你連這麼簡單的事部應付不了,你還能搞guo民革命?”嶽書記談了許多話,歸結起來說就是一句,共産dang煽動農民造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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