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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第16章

第3小節
陳忠實作品

  [續白鹿原第16章上一小節]牆壁和土塊跌落的雜亂的響聲使白嘉軒不忍卒聽就閉上了眼睛。土匪們得手以後大搖大擺從後門出去了。他們告別之前沒有忘記留給他一個永久xing的紀念,用那根頂後門用的榆木杠子在他的腰上抽擊了一下,他頓時眼前金星迸濺栽倒了。

  同時遭到搶劫的還有鹿家,劫難發生的過程大同小異。那陣鹿子霖被賀耀祖邀去坐在戲樓的禮賓席上觀賞麻子紅的精彩表演,不無擔心地算計著白孝文鑽進圈套的過程。鹿子霖女人娘家在賀家坊,午飯後跟著前來叫她的侄兒回娘家看戲去了。屋裏只剩下鹿泰恒以及常年守著活寡心灰意冷的兆鵬媳婦。土匪們把鹿泰恒背縛著用皮繩繞過大梁吊到空中,卻對兆鵬媳婦十分客氣他說:“嫂子,你睡你的覺,甭害怕沒有你的事。”他們用刀尖在鹿泰恒臉上劃一道口子,再逼問銀元藏在哪裏。鹿泰恒叫著喊著罵著卻終不說銀元的藏chu,直到老漢臉膛胳膊song脯脊背大tui被刀尖拉成像碎布條一樣稀爛。土匪們把所有牆壁都挖得坑坑窪窪,把箱子櫃子都翻得亂七八糟,把鋪地的方磚揭起來挖下去,仍然沒有找到銀元。土匪們仿效田福賢鹿子霖整死賀老大的弄法,把鹿泰恒從屋梁上敦下來,再拉皮繩吊起來又松開皮繩敦下來,反覆敦了幾次,直到敦得鹿泰恒骨頭斷裂,尻子裏湧出一堆鮮血攪和糞便,又在當song戳了一刀。

  白鹿原剛剛chao起“忙罷會”的慶賀氣氛和升平景象一下子低落了,一些准備演戲的村莊紛紛改變了主意,沒有心思和興趣組織唱戲的事了。“忙罷會”開始籠罩上恐怖的氣氛。白狼的傳聞再度神秘地流傳。遭幼後的第二天早晨,鹿家和白家的街門上都發現了土匪留下的手迹:“白狼到此。”新老qin戚見面以後沒有多少興致交談收成,白狼的種種傳聞在酒席茶桌上成爲熱門話題。搶劫白鹿兩家的白狼和燒毀白tui烏鴉兵糧臺的白狼有及只吮血不食肉的白狼被連結在一起,有人說在峪道裏看見過一對tuo皮掉毛的老白狼引著一大群狼子狼孫,騒擾搶劫時像兩tui的人,遇到抵抗打擊時全現出四條tui逃竄了。

  漩渦的中心反倒是平靜的,白嘉軒已經清醒過來,接受冷先生的悉心治療。治療分兩套措施同步進行,每天早晨空腹時和睡覺前煎服湯葯,間隔一天由冷先生qin自給腰部傷位上裹纏膏葯。白嘉軒不能翻身轉腰,死死地仰躺在炕上接待前來看望他的qin戚好友和鄉鄰族人,他沒有憤恨沒有傷感甚至連劇烈的痛楚也不呻喚出來,平靜淡漠地接受熱切意誠的問候和安慰。七八天以後,腰傷剛見明顯好轉,背上和臀部壓出的褥瘡紅腫化膿引起高燒,白嘉軒幾次燒得昏迷。仙草整天侍候在炕邊端屎端尿擦洗身子,仍然沒有能夠阻止褥瘡的發生。冷先生重新開了葯方主治高燒,給褥瘡配製了外敷葯面兒,白嘉軒終于從又一次危機裏緩活下來,顯然變得十分虛弱了。他微微喘著氣對孝文說:“你整天立在炕跟前做啥?該死的話你立在這兒也不頂啥喀!你該弄啥快弄啥。”孝文顯得憂愁而又西惶,那個破爛磚瓦窯的景像克化不開的積食整得他心虛神移痛苦不堪。白嘉軒以爲兒子爲自己煎熬cao心,就問:“咱村過會的日子快到咧。給戲班子磨面買菜的事安頓停當了沒?”白孝文說:“現在還演啥戲哩!我跟麻子紅把戲退咧:”白嘉軒瞪著眼問:“誰叫你退戲?”孝文解釋說:“咱家遭了難,子霖叔家剛剛過罷喪事,誰還有心演戲湊熱鬧?我跟子霖叔商量了就說算咧不演戲咧。”白嘉軒擺一下頭嘲弄地笑了:“說定要演的戲就要演不能退。你把你子霖叔叫來我跟他說。”

  鹿子霖頭上绾著守孝的白布圈來了。白嘉軒說:“子霖,你聽我一句話,這戲一定要演,底裏嘛緩後我再給你說。”鹿子霖還陷在深沈的悲痛和仇恨裏,對演戲仍然提不起興趣。白嘉軒說:“土匪正是想看你我的哭喪臉兒哩!明白吧?偏給他個不在乎的笑臉。明白嗎?”

  所有qin朋好友包括田福賢前來看望的時候,白嘉軒都保持著一種不失ti面的大家風範,惟有jie夫朱先生走進來時他顯得難以抑製的動情。他不顧朱先生和家人的百般勸阻,硬是要坐起來,疼得他滲出一頭虛汗,才在妻子仙草墊給他的被子上斜倚起來。白嘉軒開門見山地說:“哥呀,你甭聽人說白狼長白狼短的混話!不是白狼是黑狼——”朱先生雖然明智,卻一時解不開白狼黑狼的隱喻。白嘉軒就一語道破:“這是黑娃做的活!”朱先生不由一驚。

  白嘉軒清清白白記得,土匪得手後大搖大擺走出後門時,一個土匪像記起一件未辦完的事一樣返身又走進後門,順手從後門背後撈起了那榆木杠子走到他的跟前,在掄起杠子之前,那個土匪說:“你的腰挺得太硬太直了!”對這句似乎耳熟的話來不及回憶對證,他腰裏就挨了致命的一擊昏死了。白嘉軒經冷先生搶救活來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個土匪攔腰抽擊之前的那句話,他努力追尋關于這句話的記憶,終于想到了鹿三。等到在他炕前只有鹿三一個人的時機裏,白嘉軒像聊閑話那樣不經意地問:“三哥,你記得不記得有這回事?黑娃逃學,我給他買了筆墨紙硯叫他念書,他給你說了一句‘我嫌嘉軒叔的腰挺的太硬太直’。有這活沒這話?”“有有有,那驢日說過不止一回哩!”鹿三說:“我叫他來給牛割草他說過這話。我叫他替我來頂工,他硬要跟嘉道到渭北去熬活就是不上這兒來,還是那句話:‘我嫌嘉軒叔腰挺的大硬太直我害怕。”你這會兒咋想起這話了?”白嘉軒閉上眼睛似乎很疲憊地說:“我躺在炕上腦子閑了亂想哩!”……白嘉軒向jie夫朱先生詳細說了他的確鑿無疑的證據:“土匪白狼就是黑娃!”

  “噢!這下是三家子爭著一個鏊啦!”朱先生超然他說:“原先兩家子爭一個鏊子,已經煎得滿原都是人肉味兒;而今再添一家子來煎,這鏊子成了搶手貨忙不過來了。”

  白嘉軒聽著jie夫的話,又想起朱先生說的“白鹿原這下變成鏊子啦”的話。那是在黑娃在農協倒臺以後,田福賢回到原上開始報複行動不久,白嘉軒去看望jie夫企圖聽一聽朱先生對鄉村局勢的判斷。朱先生在農協chao起和chao落的整個過程中保持緘默,在嶽維山回滋shui田福賢回白鹿原以後仍然保持不介入不評說的超然態度,在被妻弟追問再三的情況下就撂出來那句:“白鹿原這個成了鏊子啦”的話。白嘉軒後來對田福賢說這話時演繹成“白鹿村的戲樓變成鏊子啦”。白嘉軒側身倚在被子上瞧著jie夫,琢磨著他的隱隱晦晦的妙語,兩家子自然是指這家子guodang和那家子共産dang,三家子不用說是指添上黑娃土匪一家子。白嘉軒說:“黑娃當了土匪,我開頭料想不到,其實這是自自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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