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王金栓上校的婚姻第1節上一小節]一聲響,面湯濺了出去,有幾滴直飛林娜的襟。王金栓忙拿手帕去擦,手伸過去,才發現那幾滴面湯落在不宜在大庭廣衆眼皮下由別人去碰的位置,就把手帕塞進林娜本能擡起的小手中,兩個人都紅了臉。這一瞬間,王金栓品嘗到了渴望已久的幸福感。
手帕已到林娜手中,王金栓手上仍有少許面湯沾著。家鄉人在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朝鞋底揩去。這種經驗這時起了作用,他右手在下降的途中,突然改變了方向,抓住了窗簾角搓了一把。林娜鼻孔裏就飄出一聲“哼”,手帕帶著明顯的不滿,劃過一個弧線抛了過來。
這些磕磕碰碰時有發生,但終于沒能阻止這種關系歪歪斜斜地前進。兩人認識後三個月,王金栓被告知要去林娜家吃頓飯。王金栓明白,過了這—關,下面就可以商量婚期了。
王金栓輾轉反側大半夜,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感冒了。胡亂吃些點心,便早早地去了林娜的家。
飯菜正在准備中,林娜父還沒下班,母女倆陪王金栓說了一會兒話,都下廚房忙碌去了。王金栓坐在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客廳內獨自翻些舊報紙。時間久了,便覺咽喉
奇癢,下咽幾口後,肚內感覺很不好。第三口痰湧上來的時候,他決定去一趟廁所。
裏面是坐式的抽馬桶,王金栓仔細研究後,果斷地掀開那個黑
的蓋子,吐了一口。轉身出來後,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沒有拽開關拉
沖洗。路過廚房門口,林娜偷閑狠狠剜了他—眼。他再到那個古怪的舊沙發上坐下,一擡頭,便看見准嶽母大人的身影閃到廁所那邊去了。不一時,他便聽到了一陣短促的流
聲。他的內心不禁一緊,喉嚨又不爭氣地癢了起來,低頭一看腳下,墨綠的舊地毯蔓延了屋子的四周,再去廁所解決很不明智。他又看了一張批《
浒》的舊報,小心地在屋內踱起步來,四
尋找下口的地方。門外又有腳步聲,他急中生智,跑到一個牆角,揭開舊地毯,把一口痰吐了出來。
難題又被他順利解決。後來他就如法炮製了。
吃飯的時候,他發現氣氛有點異常,母女兩個終不露一絲笑臉。倒是那個做大官的父對王金栓的談話很感興趣。吃了一半,王金栓發現准嶽母大人的目光一直盯在牆腳的那片地毯上,頓時冒了一身汗,談話也亂了方寸。吃完飯,他忙逃之夭夭。林娜送他到門口就果斷地停住了腳步。
第三天,長夫人傳來一句話:王金栓這個人本
難移。
這次失敗的戀愛,帶給王金栓的是對潔癖的苦心培養。在他感覺在衛生習慣上完全等同一個城市人後,他又開始了與城市女人小心翼翼的接觸。
重複的都是失敗。五六年中,他和十幾個姑娘一起吃過飯,看過電影,逛過破爛不堪的公園,最後終因意想不到的原因和這些姑娘分了手。原因大同小異,或因經濟、或因王金栓的雙,或因王金栓已顯得古板的個
,或因王金栓對愛情程式化的解釋。連在做工會工作的初中生都主動離開了他。
不久,王金栓對城市姑娘的恐懼成功地轉化成一種仇恨。回想起這些女人,竟一時分不出嘴臉,除了第一個姑娘的潔癖和最後一個姑娘近乎無恥的大膽,他再也尋找不到城市姑娘的什麼獨特了。王金栓心中又重新産生了在小黑屋接受審訊時那種感覺,一個被他叫做枝子的姑娘終日在不經意當中,出現在他的幻覺中,重複做著一個動作:姑娘眼睛兩道電光一閃,只見兩條粗大的辮子黑亮黑亮,一條滾入呈弧狀的後背溝,一條正掠過渾圓的肩頭滑向飽滿、健康、結實的前
,在那裏飄來蕩去。
最後,王金栓得出結論:這些自命不凡的城市姑娘,全部的財寶,不過是她們偶然的出身和三大差別帶給她們更多的,也更容易成功的機遇。被她們挑來撿去,簡直就是恥辱。
王金栓提前晉升正連職參謀後,他找來三總部頒發的一份文件,用毛筆把最重的一條寫成條幅,貼在自己單身宿舍書桌一面的牆上。
文件規定:職務副營以上;軍齡十五年以上,家屬可以隨軍。
王金栓每次默念這十九個字,心中總要産生一種走了彎路的感覺。有了這一條規定,便可以忠孝兩全了。父母弱多病,三個
遠嫁他鄉,不能經常照看。這一直是王金栓的一塊心病,也是王金栓多次戀愛失敗的主要原因。有了這條軍規,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王金栓突然回家,宣布了要在家鄉娶妻的決定。兩個老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忙打發人去叫三個女兒回來商量。
父說:“憑咱這條件,三十裏五十裏,隨便挑。”
母說:“我早說咱這裏俊女子多的是。”
王金栓不搭這個茬,抽了幾支煙後,突然問道:“枝子還在不在?”
母說:“你不願了,當年就嫁了人,算來該有幾個娃了吧。出嫁前來了咱家一趟,哭成了淚人,死活要要你一張照片。我沒給,斷都斷了,留個照片,惹事。”
第二天,三個都回來了,興高采烈領了選妃的任務。吃完飯,三個
都問王金栓有啥條件。
王金栓道:“不要凶惡的,咱父母都是老實人,家景不要太好的,要找那種梳兩條大辮子的,身要找那種結實的。對了,一定要問清上沒上高中,這很重要。”
五天後,三個帶回十幾張照片。王金栓挑了三張,說,“見見這三個。”
那個叫玲兒的姑娘地幸運地被安排在第一天。當她披著夕陽,踩著雨後松軟的河堤小路,嗅著苦甜苦甜的槐花香,走出槐林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現實。
一個濃眉大眼,高她多半個頭的白白淨淨的軍官並排和她走著,不時扭頭和她說著至關重要的話。
“回去和你爹說一聲,開上介紹信和我一起去部隊結婚。”
玲兒拼命點頭。點著頭,繼續走,不由地想扭頭看看幾小時前自己還一無所知的軍官的表清。剛竣一眼,這男人就扭頭過來,她忙把頭一低,一條粗黑的辮子滑過肩頭,在自己的前飄來蕩去。
軍官說:“你二十,我二十八,都到了法律規定年齡,家裏窮,就不在家裏辦了,請你父母能諒解。”
玲兒又是點頭。
軍官說:“再過兩三年,等我調到副營,你就可以隨軍了。這幾年複習複習高中的課本,將來總是有用的。”
玲兒不停地點頭。
軍官說:“我爹身
不好,家裏這幾年就交給你了。”
玲兒猛地轉身,站下了,問一句:“大哥,這是真的嗎?”
王金栓說,“是真的,我就不信你比不了城裏姑娘。”
玲兒頓時淚流滿面,飲泣著:“我一輩子都對你好。”
王金栓用手拍拍玲兒的肩膀,沒說話。
一個月後,王金栓和玲兒在王金栓的單身宿舍舉行了婚禮。部長做的主婚人,致辭的最後四個字也是白頭偕老。
玲兒在部隊住了一個月,主動要求回去照顧二老。行前,王金栓叮囑這樣幾件事。不要剪掉辮子。工分是次要的,家務事爲重。不要過早發胖,要紮皮帶。
婚後第三年,父母帶著今生今世無法彌補的缺憾,在半年內先後撒手西去。三年來,玲兒一直沒有生養,農閑的時候,兩個老人總要趕玲兒去部隊住上一段,結果仍不盡人意。王金栓的父去城北娘娘庵苦等一夜,偷來一個泥塑男孩,回來染上傷風,一病不起。辦完父
的喪事,母
積勞成疾,也沒能熬過年關。
到了春天,玲兒辦了隨軍手續,到渠成地成了都市人。
王金栓早年渴望的甯靜而紮實的生活已經來臨了,可他分明覺得中仍有一塊空空蕩蕩的。
現實決定了他只能成爲一個優秀的軍事參謀,而決不會是一個傑出的軍事家。這一點,王金栓早就弄明白了。時勢造英雄這條法則亘古不變。而對于浮躁而多變的仕途,王金栓自從出了小黑屋,就沒有産生過興趣。那麼,生命將用什麼方式來消磨呢?
望盡天涯路,只能投入過多的精力進行平庸生活的營造,使它開出繁榮的花朵,只能寄希望于後代,在生命的延續中以尋慰藉。王金栓從來沒有像這個階段那樣渴望有個兒子。
他爲此想盡了一切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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