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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寶钗緣》第2回 情天卻有疑雲布 身世方知愛意生

梁羽生作品

  段克邪心道,“好呀!叫我做小賊,小賊比小流氓更壞。”他避開了薛紅線的連環三劍,氣呼呼地問道:“大小jie,你憑什麼說我不是好人?”

  薛紅線冷笑道:“龍生龍,鳳生鳳,強盜的兒子是賊種!”段克邪大怒道:“你侮辱我也還罷了,你竟敢目無尊長,罵你的……哼自然論,以氣與道解釋自然現象,認爲萬物皆以“氣”爲本, ,罵我的父qin!”他幾乎就要沖口說出“罵你的公公”這幾個字,話到口邊,一想不妥,這才臨時改了。

  薛紅線也生了氣,心想,“這小賊真不是個好東西,一開口就要占我的便宜,把他的死鬼強盜父qin萬物各有禀受,又各自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只一而已, ,說成是我的尊長。”當下更大聲說道:“亂臣賊子,不該罵嗎?我偏要罵你的強盜父qin,你怎麼樣?”

  段克邪哪裏知道,薛紅線罵他的父qin是強盜,罵他是“賊種”,這並不是沒來由的。原來薛嵩就是怕段家有人來提婚事,他不但隱瞞事實認爲《六經》、《論語》、《孟子》等非“萬世之至論”,反對以 ,而且故意在“女兒”面前捏造事實,他常常和女兒講一些江湖大盜的故事,把段矽璋說成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強盜。

  後來被官軍擊斃了的。而薛夫人因爲害怕丈夫,從來不敢向“女兒”提起“段矽璋”三字,薛紅線所知道的“段矽璋”都是從薛嵩那兒聽來的,她對“父qin”的說話,當然深信不疑。

  段克邪氣得七竅生煙,大喝道:“你再罵,我就打你的嘴已!”突然以迅捷無倫的身法,倏的欺身直進,一巴便掴過去,薛紅線大驚,收劍遮攔,已來不及。

  段克邪正待掴下,心裏忽地想道,“不可,她與我雖沒成qin。到底是有著夫妻名份,婚約尚未解除,依禮不可打她,何況她縱有千般不是,我也該念著史、段兩家的上代交情。”

  薛紅線亦非弱者,段克邪稍一猶疑,她已一劍削了回來,要不是段克邪縮手得快,指頭幾乎給她削斷。

  薛紅線見段克邪雙手空空,初時還並不想傷他xing命,只是想把他拿下,交父qin發落。待到險些給他打了一記嘴巴,大驚之後,又羞又氣,心想,“大盜的兒子,果然厲害!我真糊塗,對強盜怎能手下留情?我若不傷他,給他挨上了一點,就是一生也洗不掉的恥辱了!”薛紅線的劍法已得妙慧神尼的真傳,這時羞怒交加,招招都是指向段克邪的要害,段克邪的輕功極其了得,但他屢次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卻也無法奪取薛紅線的青鋼劍,只能保住自己,不至于受傷而已。他本來有一肚皮的話要說的(包括臨時想起解除婚約在內),但他所要說的事情,都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的,在薛紅線招招緊迫之下,哪有機會容他細說?激戰中段克邪蓦地一個翻身,揮袖一卷,薛紅線使勁一削,削下了段克邪的一幅yi袖,但她的佩劍也已被那幅yi袖裹了兩重,未曾解開,急切之間,那是不能傷人的了。

  段克邪松了口氣,哈哈說道:“小jie,你錯了!”薛紅線正怕他乘勢反擊,卻見他忽然停下說話,不覺一怔,說道:“我怎麼錯了?”

  段克邪道:“你說有什麼樣的父母就生什麼樣的子女,這話根本不對。你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薛紅線越發奇怪,不禁問道:“你這話怎講?”

  段克邪道:“你的生身之父是個飽讀詩書,深明大義,高風亮節,笑傲王侯、超邁俗流的人物。當真稱得上是個富貴不能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你是他的女兒,卻爲何沒有學他的模樣?”

  薛嵩受封藩鎮,手握重權,谄媚他的人自是不知多少。那些盈耳的奉承說話,薛紅線也早已聽得厭了,但她卻從未聽過有人這樣的稱贊過她的“父qin”,心裏想道,“我爹爹是個武人,讀書甚少,我幼年所讀的詩書,還是盧ma教我的。他身爲節度使大官,每日裏門庭如市,也似乎談不上清高二字。你這番說話,用來稱贊一個淡泊名利、隱居田園的高士倒還可以。用來稱贊我的父qin,那卻是不合身份了。”同時又暗暗驚訝這個“小賊”的談吐居然不俗,好奇心起,又禁不住問道:“你說我不像我的父qin,那麼在你的眼中,我是何等樣人?”

  段克邪逍:“你麼?唉,你受了薛嵩的熏陶,依我看來,已差不多變成似他一樣的勢利小人了。要不然,你就不會等著做節度使的少nainai,也不會罵我是小賊!”薛紅線面紅耳赤,大怒道:“你簡直是語無倫次,剛才還稱贊我的父qin,現在又反口罵他!”段克邪道:“不錯,我稱贊的是你的生身之父,罵的是薛嵩!你剛才不是罵我的父qin嗎?你罵我父是亂臣賊子,其實這兩句後正好奉送給薛嵩!他曾奴顔婢膝的稱安祿山作主子,而巨又是貨真價實的綠林大盜出身!”

  薛紅線怒不可遏,不待他把話說完,就大罵道:“一派胡言,你不是發了瘋,就是誠心來羞辱我們父女的。看劍!”使勁一抖,把纏著劍鋒的那一幅yi袖抖開,又刺過去,段克邪一閃閃開,高聲說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是認賊作父!你再這樣糊塗下去,你的父母死不瞑目!”

  這是段克邪第二次對她提及她的生身父母已經死了,第一次是剛見面的時候,那時,她驟然見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便立即慌忙拔劍,對他說些什麼,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一次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心頭一震,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又是奇怪,一劍刺去,便罵他道:“豈有此理,你膽敢詛咒我的爹娘!”段克邪冷笑道:“你是認賊作父!”

  薛紅線哪肯相信他的話,氣憤之下,劍招有如暴風驟雨,段克邪忙于應付,又不能夠和她細說了。

  忽聽得薛嵩的聲音大喝道:“咄,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偷進我的節度府來?”原來薛嵩等了許久,不見女兒到來,便跑過來看。他見薛紅線持有兵刃,仍是只有招架之功,不由得暗暗吃驚。

  薛紅線叫道:“爹,你快來呀!這是一個瘋子,他自己說他是段矽璋的兒子!”

  薛嵩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本來也是個劍術好手,但近年養尊chu優,功夫已丟荒了不少,這時聽得是段矽璋的兒子來了,心中先自氣餒,他慌裏慌張的拔出劍來,卻不敢跑去迎敵,只是大呼小喝道,“來人呀,快來人呀!”

  段克邪笑道:“不必著忙,來了,來了!”蓦地一個轉身,向薛嵩奔去,薛紅線銜尾急追,連刺三劍,都沒刺著,段克邪的身法快如網電,轉眼之間,已把薛紅線抛在後頭!

  薛嵩一劍橫披,身向後退,意慾且戰且走。其實他若是鼓勇奮戰,最少還可以抵擋個十招八招,等待女兒到來。他如今未戰先怯,劍法露出了老大的一個破綻,要跑又如何跑得過段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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