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很少能在早餐之時,便得以享用葡葡美酒;但我可是要作此推薦,尤其是在秋高氣爽的清晨,人就正在香槟區心髒地帶的時候。
我們那時在波奇(bouzy)村裏,正在喬治·維塞勒(georges vesselle)家裏稍事休養生息,以備迎戰一整天的重大責任。餐桌上當然會有一兩杯香槟,用來搭配一碟碟堆得高高的熟肉和松脆的棍子面包。之後,在端出了嗆鼻的熟幹酪時,同時也有幾瓶胖胖嘟嘟的波奇酒送上來了;這是在香擯區生産的唯—一種紅酒。這樣的一頓,我想,對于你們這些每天早餐只准自己喝一杯黑咖啡,吃一塊面麥松餅的人而言,可能算是過分了點。但我們那天可是有艱巨的活兒就擺在眼前呢;這些活兒得用上警醒的味覺,還有飽滿的肚皮才能勝任。在這種情況下,明智之舉,不外就是入境隨俗,好好養精蓄銳吧。
我肚子裏有關香槟的知識零零落落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兒,任哪一個外行人熱切喝上幾年香槟,便都吸收得進去的。這香槟酒呢,有顯赫的大廠,也有小小的酒坊,有難得幾回有的好年份,有濃一點、淡一點的口感,有大一點、小一點的泡泡——除了這些,香槟于我形如帶有喜慶、費
彩的謎。這要藝術家才做得出來,沒有疑問;但他們是怎麼做出來的,我可不甚了了。香槟,一如法式炸薯條或是佳人的真心,只能看作是另一樣天賜的恩典,只有謝恩敬納的份兒。
而這情況就快要改變了。早餐之後,我們搭車前往這世上名字取得最討巧的街道之一——艾柏尼(epernay)的香槟大道(avenue
de
champagne),一履安德列·巴瓦雷(andre
bavaret)的嗅覺、味覺之約。
巴瓦雷先生年年都得負責決定沛綠雅·珠玉(perrier-joueo)的口感和澤——秀雅、清淡、飄忽;他這絕技塑造了沛綠雅·珠玉獨特的風華。而這風華必須能夠始終如一,年複一年,不論季候何等詭滿難測,也不管葡萄藤蔓有時會有何古怪的行徑;這也正是困難之所在,任誰要調製一份曠世佳釀,皆須面對。而香槟還真是“調製”出來的呢,它是合成品;這世上根本沒有“原釀”香槟這種東西。
首先呢,巴瓦雷先生解釋說,你必須到“物
”。他帶我們在他牆上的地圖上走了一遭;地圖上標出了香槟區各村莊和葡萄園的所在。總計他一年要挑選的葡萄,分散在36
葡萄園中;這些葡萄混合起來的比例,又逐年而異,因爲葡萄的口感和品質年年都會有變化。(也就是因爲有這原因,香擯是沒辦法由電腦調製的。一個人天賦異秉的味覺,是無從取代的。)
我們有了葡萄啦!現在,這些葡萄必須調配起來。我們由辦公室逛到了品酒室;這房間內有一大批整整齊齊的素淨綠瓶子,和更大一批整整齊齊的玻璃杯,列隊在一方長條的白
桌子上。而在桌子的每一個角上,有個東西叫我看了大松一口氣:那是個高及腰際的“痰盂”,在這裏請多“吐”一點。這樣才對嘛,因爲這些酒的酒齡尚淺,常有
酸勁兒。在我們順著一排排的杯子一路嘗下去時,我想到居然有人搞得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該怎樣打理出個頭緒來,真是打心底肅然起敬。這些味道真的是有差別,連我缺乏專業素養的味蕾,也分得出來。但是,最後合成的結果中,到底這一種要加多少,那一種又要加多少呢?這在許多方面都和調製香
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樣問題,就是必須能叫人樂于下咽。
接下來是施法的時候了。巴瓦雷先生拿出了一樣東西,樣子像個特大號的試管,然後把我們嘗過的那些新釀的純酒,選幾種依不等的份量,倒入試管當中。他轉了轉試管內的酒,再從清一的綠
瓶子中挑了一瓶,加進最後半杯酒,深吸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這是一次混成酒的示範,讓我們多少了解一下“混成”這手法,能把幾種刺鼻的味道瞬間化成甘醇和順的滋味。而結果呢,就像變魔術一樣,是可人口一嘗的。
本來有再來一杯的念頭——只是要確定一下嘛——卻不得不放棄,因爲尚須下鄉一遊。我們的午餐是在維茲奈(verzenay)一座複舊的古風車坊裏面吃的,吃的比較清淡,而我們聽說,這是爲了讓我們養精蓄銳,以備接受下午課程的考驗。
香槟區的景,和我見識過的景
無一相同。這裏的景
無所謂扣人心弦——以迤逦、平緩的丘陵占了絕大部分,偶爾可見一輛曳引機遙遙在天際出沒——可是,你再也找不到比這照料得還要好的綿延鄉野了。觸目所見皆是一派整齊、明了,一畦畦茂密、筆直的葡萄,渾似逐個修剪成這整齊劃一的高度的,再者,你若有幸受邀一遊維茲奈的風車作坊,你就會看到另外一種該地獨樹一幟、叫人難忘而又精神大振的景象——一位手捧一大瓶酒的仁兄。
我們鑽出車外時,他已恭候在一旁。他有張紅潤的臉龐,頭戴一頂深藍的帽子,身穿白
長圍裙,手戴白手套。右手臂緊貼著脅下,手肘彎曲,手掌穩穩護著一瓶芒莊( de
mumm)1985年份的“大绶帶”(grmd cordon)香槟。若說還有比這更叫人開心的午餐開幕式,我還真沒看過呢。
結果,這瓶“大绶帶”還只是開胃酒,後面還接著有其他聲名顯赫的大瓶酒:芒莊克拉蒙(crammant
de
mumm),1985年份的沛綠雅·珠王玫瑰紅(perrier一jouet
belle
epoque
rose 1985),芒莊紅绶帶( cordon rouge mumm)——而他們斟酒之精准,手部堅穩如磐石,是我絕對不敢巴望去效法的。專家是不會抓著酒瓶的頭部或腰身的,而是用手掌托住瓶座,大拇指扣在瓶底深陷進去的凹孔。手臂伸得長長的,香槟倒出來之平順、精准,到泡沫正好浮到酒杯邊緣下方一點點立即停止。只要想到這大瓶酒的重量不輕,香槟笛形杯的口徑又不怎麼大,香槟這種酒之濃郁,還有斟酒時拉長整整一條手臂的距離,這儀式看來便真是危機四伏。天知道我若自己上陣會是什麼光景。
真正的好香槟具有提神醒腦的功效;到了下午兩點半時,我們不僅人是醒著的,而且還相當清醒呢,這正是對好香槟的一大禮贊。這樣,我們正可迎接下午的功課,去研究葡萄由一串串變成一瓶瓶的演進過程。
我們從白丘(cotes
des
biancs)的白葡萄園開始。這片葡萄園一年中有很長一段時期,都是沓無人煙的,只有寥寥幾個緩緩移……
有關品味第十六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