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他的父
向北的房間裏,混著外面漏進來的昏黃的天光,雖然開了電燈,仍是顯得相當的暗,我走進去在靠窗一張沙發上坐下,陳豔珠問:
“葉先生剛從醫院來嗎?”
我說:“是的。韓先生明後天也許可以出院了。這次到上海後,陳小沒有見過嗎?”
“我還是昨天才知道他來的。”陳豔珠說,“我到他的令家去看看阿珠,才知道他到了上海,已經住在醫院裏;不然,我也不敢到這裏來看她了。”
她靠在沙發上,好像顯得不勝感慨的樣子。我想到韓斐君不曾說完的話,真想不透他們怎樣弄到這種不能相融的地步,我試探著問:
“陳小許久不曾見過韓先生嗎?”
“有一年多不見了。韓先生的脾氣,也許葉先生不知道,有些地方真使人不得不回避。”
我說:“我和韓先生本不熟悉,但這次他到上海來,特地來找我,和我談了許多話,我對他的個也漸漸的清楚了。”
“當然提到我的地方很多了。”陳豔珠微微笑著說。
“差不多都是關于陳小的話。”
“那麼,葉先生打聽我的住址,也許有什麼事吧?”
“事是沒有什麼的,不過,恕我冒昧,我因爲聽他關于你的話說得太多了,我想有便和陳小談談,因爲我知道韓先生的話,有許多地方難免是一面之辭。”
“他怎樣說?他恐怕很恨我吧?”
“他對陳小的態度仍是很好的。誤會的地方當然不免,不過所講的大都是關于過去的事居多。”
“那麼,葉先生對于我們過去的事一定很清晰了?”
“我並不清晰。我和韓先生以前很少往來,這次他到上海,特地來看我,才漸漸和他熟悉一點。但他所講的僅是關于和陳小認識的經過,並不曾提到旁的事。”
“他沒有告訴你,我們分離的經過嗎?”
“因爲他病了,我也不願使他說話過多;也許他本擬逐步告訴我的,但此刻是沒有機會說到這方面。”
“那麼,葉先生是不知道我們分離的情形和經過了。”
我說:“一點也不知道。看來好像已經是很久了,是嗎?”
“也沒有多久,根本和他認識不過前後兩三年,始終安靜的時間就很少。在他父去世時,我們事實上就分開了。”
“怎麼,”我不禁驚異的問,“韓先生的老太爺去世了嗎?”
“早去世了。”她說,“怎麼,葉先生竟不知道嗎?那麼,關于我們後來的事,葉先生大約全部不知道了。”
五十四、做了娜娜
于是,關于韓斐君和陳豔珠同居以後的事從陳豔珠自己的口中,我知道了這樣的一個大略:
據她說,他們兩人開始同居的時候,大家的感情確是很好,而且爲了避免韓斐君嫉妒的原故,陳豔珠確是斷絕了過去所有的男朋友,即是女朋友也很少來往。這樣,兩人便很安靜的,而且快樂的住了兩個多月。
後來春天到了,韓斐君受了父的催促,兼爲了要解決婚姻問題和經濟問題,動身回香港去。據陳豔珠說,直到這時候,她方發現他們每天跳舞
費的錢,竟是他父
給他做正當事業用的,而且一部分竟是向旁人的借款,因此心裏覺得很難受,開始感到自己有些地方牽累了韓斐君。同時,她知道韓斐君的父
對于他兒子在上海的生活,已經表示不滿意,如果更進一步要提到在上海結婚的事,無疑更要反對的,因此她便再三的向韓斐君聲明,自己決不計較這種名義和形式,只要他的感情不變,結婚和不結婚是絲毫沒有關系的。尤其不必因了她的原故同家庭之間發生龃龉,這樣,旁人更要歸罪于她了。
韓斐君回去了一個多月就來上海,好像在家裏經了父嚴重的訓斥,精神上很受打擊,因此有許多地方和未去香港時判然兩人,尤其歡喜發脾氣。她知道這是他的心境不好,大約不僅經濟問題不能解決,就是婚姻問題也根本無從談起。
這種情形,陳豔珠說,在當時他是諱莫如深的,回來以後就絕口不談這種問題,只是說一個人應該自立,自己要在上海尋一個職業;同時,脾氣卻愈來愈壞了。
在韓斐君回到香港的時候,據陳豔珠說,她因爲一個人整天的在家裏實在無聊,偶然和朋友們出去玩了幾次,這些人有的固然是自己的朋友,但有的也是韓斐君的朋友。這原是尋常的事,更不是什麼不忠實的舉動,因爲他生愛嫉妒,所以回來後不曾向他提起,並不是存心想隱瞞。但是後來韓斐君無意知道了,竟說她不忠實,說了許多使她難堪的話,向她大鬧特鬧,她忍受不下,就獨自出走了。
“這真是前世的冤孽。”陳豔珠歎了一口氣說,“當時我想,丟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過,自己要尋這煩惱,還要無端受冤枉,過去的朋友,哪一個敢這樣對待我?便一氣走了。出走了幾天,我是下了相當決心的,但經不起他的幾個朋友的勸解,說他並不是真的對我不好,而且何必使旁人看笑話,同時他又向我賠罪,于是我只得又回來了。”
“回來後他果然不再發脾氣而且將他的經濟情形和家庭問題告訴了我一些,我知道他那時的經濟很差問題,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便乘機勸他將汽車賣了,搬了一個家,將一切費都減省了,准備規則的生活下去。”
五十五、阿珠
“到了這年的冬天,”陳豔珠指著抱在手裏的孩子,繼續著說,“便養了阿珠。在這一年中,我們的生活完全變了。自從搬了家以後,便很少像以前那樣整夜的在外面跳舞,只是偶爾和幾個朋友去逢場作戲,而且從來不
費了。家裏只用一個娘姨,有時總是我
自去買小菜。他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無理由的發脾氣,但是管我管得更緊,後來不許我一人出去。我說我想找個機會做事,而且對于經濟上也有幫助,但是他不答應,反說我侮辱他;說我不安貧賤,心變了。他說他目前的情形不過是暫時的現象,完全是爲了我和家裏鬥氣,他並不是真的沒有飯吃的人。”
“我一切都忍受著、朋友中讪笑我的也有,可憐我的也有。回想以前自由的生活,真的如在夢中了。這是我自尋的,我只怨自己的命苦,該受他的折磨,什麼都不開口。”
“在那時候,他家裏已經知道他在上海和我同居著,反對得很厲害,要他和我斷絕關系,否則便不供給他的費用。他父的幾位朋友跑來勸他,言談之間對我很不客氣,好像是我在迷惑他,一切都是因我一人造成的一樣。只有他的姑母,就是現在住在愚園路的,比較能諒解我,但也是幫了他說話。”
“誰都將我當成了禍,完全抹殺了他過去和我的關系,以及我的地位。他自己雖然並不露出這類的意思,但一面將我關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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