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未完的忏悔錄第4節上一小節]謝你的好意。你覺得我這個人奇怪嗎?我整天的玩,整夜的鬧,人家總以爲我很開心,實際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寂寞,沒有一個人了解我,好的時候誰都是我的朋友,壞起來誰都要陷害我。誰真心拿我當作人呢?大家都拿我玩玩。我做皇後,大家都搶著送花籃;但是如果我明天死了,很可憐的死了,誰都不會來送我一只花圈吧?”
我說:“我決不忘記送你一只大大的花圈。”望著淚珠晶瑩的眼,我將她的手緊緊的握住了。
二十一、理想中的妻子
我不能細細記載她這天晚上向我所說的一切。總之,她這天晚上所給與我的印象,不僅改變了我向來對于像她這種女的成見,而且對于她的失約的不好印象也消滅了,只覺得她確是具有一個善良的靈魂,只因陷在惡劣的環境中,自己無法掙紮罷了。
我的幻想到底不曾欺騙了我,我自己這樣得意的想著。
這天晚上,從德飯店出來,已經十點多鍾。我以爲縱然她心裏不快,跳舞場總不會不去的,哪知她竟不肯去,只是換到另一家小咖啡店裏坐著。
我問她今天晚上爲什麼不去跳舞場了,她說:
“你還以爲我每晚喜歡跳舞嗎?實際上我心裏是恨極這種生活了。我知道,我的名譽也靠我的這種生活和朋友換來的,然而我的一生便也要葬送在這裏面了。我時常想,如果有機會使我離開這一批朋友,我是情願安靜的坐在家裏找一點正當消遣的。以前我在學校裏很喜歡看小說,現在簡直書也不摸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好,沒有堅定的主張,想改變生活,但是三朋四友一拖,便又得過且過了。我時常想,如果有一位好朋友能勸勸我,我或者能漸漸的好起來的;但是,誰拿我當作人呢!……”
她說到這裏,擡起頭來向我望了一眼:
“我知道你或者要笑我,說我這樣的人也要忏悔了。實際上,都不是我自己的不好,都是沒有朋友的原故。”
我說:“我可以做你一個朋友。”
她搖搖頭說:
“也許你此刻對我的印象略爲不同一點,但是你在過去,你認識我的動機,也不過想玩弄我罷了。”
這句話倒說得使我感到相當的慚愧,我誠懇地向她說,我極願和她做一個朋友,盡力的幫忙,使她的生活漸漸的好起來。我說:
“像你這樣聰明的女,什麼事都可以做的。”
她問我,她想做電影,上銀幕去,問我可贊成。我想,電影總比此刻中的歌舞更接近藝術一點。
我回答她說:“只要自己能約束自己的生活,把定自己,研究藝術的機會是多的。”
實際上,我心裏在想,在自私而誇大的想著:爲什麼一定要做事呢?和我在一起,我情願供給一切,什麼事都可不必幹了。
這是實在的,如果我的話能真正的代表她的內心,我是情願這樣做的。像她這樣美麗的人,只要感情純淨起來,不僅是一位理想的愛人,而且是一位理想的妻子。
二十二、她的時間
這天晚上,十二點鍾的時候,我送她回去。她住在卡德路的一家公寓裏。到了門口,她就和我握手說:
“謝謝你送我,我們明天見罷。”
我見她好像不願我到她房間裏去的樣子,我忍不住問了:
“爲什麼不請我去坐坐呢?”
她說:“你又來了。你以爲我不請你進去,我家裏一定藏著一個要好的朋友。實際上,告訴了你也會不相信,到我這裏來的男朋友,一個人來的很少,要來就是三四個一群。我要是做出將男朋友藏到家裏的地步,我也不會這樣的自由了。”
我微笑著。
她看見我好像不十分相信,便說:
“你這個人的子真沒有辦法,你如果不相信,你盡管請進來搜查。不過,我的房間沒有你的那麼漂亮罷了。”
她說著,從錢袋裏拿鑰匙開著後門。
“你輕一些,因爲這裏我住的是外人家裏,半夜裏吵醒了旁人很不好。”
她住在二樓臨著馬路的一間小房裏,我蹑著腳尖跟她走了上去。房間的陳設並不十分精致,一張、一只梳妝臺、一座
櫥、一張小圓臺,都和沙發一樣的相當的舊了。
上罩著一
湖
絨毯,牆上挂著一些電影明星的照片和幾張自己的照片,梳妝臺上散著粉盒
膏和香
瓶。
擁著這樣有名的陳豔珠的房間是這樣的單純,我真有點不敢相信。
她在撥著火爐的煤炭,我細細的留心著牆上的照片和梳妝臺上的照片。我想發現一張男的照片,但是我失望了。
我指著牆上穿了羊毛衫倚在一部汽車上的照片對她說:
“你這張照片不僅漂亮,而且現代極了,幾時也送我一張做紀念啦?”
“剛剛認識,你就要照片做紀念,難道以後不想見面了嗎?”
這回答,不僅使我滿足,而且更鼓勵著我了,我便不再開口。
“你該相信了吧?”她說:“我的生活並不像人家所說那樣的漫、那樣的神秘。如果不是
眼看見,誰會相信陳豔珠每晚是一個人睡在
上的呢?”
我說:“我相信,而且我願意每晚能眼看見你一人睡在
上。”
大約是過分誤會了我這句話裏面的含蓄罷,她很狡猾的笑了起來,推著我說:
“你走罷!你既然搜查過了,你該放心的回去了。”
我握住了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我已經有資格搜查你了嗎?”我問。
“不要廢話,走罷。”她將我輕輕的推著。
二十三、幻想中的前途
從她家裏出來,我也不想再到旁的地方去,便沿著靜安寺路,沒有乘車,走了回來。
想著臨行時間她什麼時候再見,她說“明天我會打電話給你”的那一種會心的表情,心上的溫暖,完全驅散了夜半馬路上的寒風。
馬路上冷清清的沒有人走,柏油路上射著街燈,幾乎泛著一樣透明的光亮。我翻起了大
領,一面走著,一面心想今晚這幾小時的匆忙而又悠長的遭遇,覺著好像從電影院裏走出來一樣。
自己感覺的變化連自己也不能相信,昨天還決定她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女子,今天便又將自己的結論推翻了。昨天在地獄裏,今天已經上了天堂。
是的,上了天堂,不僅是一個人,而且還挾了一個美麗的聰明的伴兒。我幻想著,一旦同了她在跳舞場裏出現的時候,對于我的朋友們,對于她的男朋友們,將是一件怎樣驚異的事,那時,她拒絕了所有的男朋友,而整個的爲我占據著。聽著四周竊竊的私語和詢問,我真是天堂樂園裏的人了。
回來,在燈下坐了一刻,她的笑容和聲音充滿了這房間。我知道不能入睡,便乘這機會給父寫封信。我信上說,幾個朋友想辦一種畫報,拉我做
東,他答應給我籌劃的那一筆款子可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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