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未完的忏悔錄第6節上一小節]北四川路一家跳舞學校裏去茶舞,五點鍾我打電話去,說沒有回來。七點鍾茶舞散了,而再打電話,說仍舊沒有回來。
我自己心裏很不高興,朋友們都說是豔福太淺,所以今天無緣見她。我約好准定明後天請客,將她介紹給大家。
其實,張和徐等,都是素來就認識她的。
從跳舞學校出來,大家一同到南京路的新雅吃晚飯。談了一刻,一個姓魏的朋友從洗手間回來,和小徐低低說了兩句話,小徐臉上顯出很古怪的表情,搖搖頭,好像表示不相信。我問他什麼事,他笑著說沒有什麼;我說一定有什麼事,一定是看見了誰。我說,他們如果不說,我自己會去看。姓魏的只得說,剛才看見有三個人上樓去,其中一位女的很像陳小,但是不敢確定,因爲只看見後影。
我不開口,但是止不住懷疑了。我站起身來到樓上去,開始向一間一間房裏張望起來。在東面臨街的一間房裏,我還沒有走過去,就聽見一陣清脆的笑聲,無疑是她了。我張望了一下,一共三個人,她坐在上首,穿了一件灰的
服,左右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我認得是禿頭。
我並不生氣,看了一下房間的號數,我下來拿了一張名片,喊過一個茶房,對他說:
“你對樓上二十四號裏的陳小說,請她吃好了飯下來坐坐。”
小徐搶著問:“是她嗎?不是的吧?”
“是的,我已經請她來了。”我笑著,若無其事的回答。
三十五、不願做傻子
是的,我要保持冷靜,決不丟了我紳士的漂亮態度。我要冷眼看她怎樣對付我。
尤其在這樣情形之下,在許多朋友面前,即使有更大的使我受不了的事情,我也只有咽下去,不能當場發作。
一刻功夫,她果然來了,仍舊是那樣的笑著,向我招呼,向她認識的幾個人招呼。
她好像並不曾做過什麼虧心的事情一樣,很自然的在讓出的一個座位上坐下,她笑著說,像是對大家說,又像是對我說:
“真巧極了,想不到你們也在此地,我本來預算早就回去的,只因爲接洽南京方面一個公共機關的全保險事情,才與公司裏的人陪了那位代表到這裏吃晚飯。真是麻煩極了,樣樣職業都不容易做哩!”
我冷冷的對她說,已經打過幾次電話找她,問她可知道。
“知道的。我打電話回去問可有誰來過,侍者說你來過幾次電話。我隨即打電話到你公寓裏,他們說你和朋友出去了。我想你既然出去了,總不外上跳舞場和咖啡店去,當然一時無從找起了。”
“冤枉的喲!”阿張接著說,“我們今天來找韓先生,專爲的來拜望陳小,哪知緣份淺,偏偏尋了一個晚上都不曾尋到。”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恰巧有一點事纏住了身;改一天我一定奉陪,由我請客。好在今天有韓先生在一起,我先請韓先生做了代表罷,我還要到樓上去敷衍一下。”
我什麼都隱忍著,只是說:
“我哪裏有資格做代表,我先要謝謝你此刻給與我們的敷衍才對哩!”
“哪裏的話,”她站了起來,“樓上是飯碗問題,是生意經,所以不能不敷衍。此地都是老朋友自家人,當然我不客氣了——對不起你們,我去一刻再來。”說著,推開了椅子。
“好一個自家人!”大家都哄笑了起來。
我隱忍著,也站起來送她出去,什麼都不說,送到樓梯口,她回過臉來低低的問我:
“你不生氣嗎?我以後慢慢的和你談。”
我說,我什麼都不生氣。
是的,我爲什麼生氣呢?我有什麼生氣的必要呢?我不願再費我的情感了。
回來匆匆的吃了飯,我催大家趕快的走,跳舞去。
“不等陳小嗎?她不是說要來的嗎?”
“我已經和她約好在跳舞場裏等我們了。”我說,這樣騙著他們。
這一晚,我們換了三個舞場,我喝了許多酒,帶了兩個舞女出來,大家一夜都沒有回去,我醉了。
爲什麼不醉呢?爲什麼不享樂呢?世界是空虛的,人生是短促的,我不願再做傻子了。
三十六、日記中斷了
回到公寓已經八點多鍾,門上塞著一張條子,是她寫的。她問我昨晚爲什麼先走了。她說,叫我見了這張字條,立刻就打電話給她,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在家裏等我,有話對我說。
下面寫著晚間九時。大約她昨晚在新雅找不到我,便到這裏來的。我一笑,將紙條撕了。毫無靈魂的女,遲了!遲了!任是你有什麼話對我說,我也不願再受第二次的騙了。
王要服睡覺的時候,仆歐跑來說陳小
有電話來。
“對她說我還沒有回來!”
“昨晚和今早已經來過好多次電話了,我剛才對她說先生回來了。”
“對她說我已經睡了。”我用力的將一雙皮鞋向地下一掼。
仆歐一嚇,知道我在發脾氣,便連忙走了。過了一刻,又跑了回來。“無論如何,請韓先生去聽電話,陳小說有要緊的事。”
我睜大了眼睛向他瞪了一眼,拖著拖鞋咬緊牙齒走進了電話室。
怒氣沖沖的,我拿起了聽筒:
“陳豔珠小,請問你,有什麼話對我說?”
“你昨晚沒有回來嗎?”
“還有什麼話嗎?”
“你真是生氣嗎?”
“如果沒有什麼話,我要挂斷了。”我說。
“你真的生氣嗎?”她說,“你真的不容我解說嗎?”
我說我覺得彼此已經沒有解說的必要。
“真的這樣堅決嗎?”
“再會罷!”
“那麼,也好,我不敢多說,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我問,冷笑著,“是要我付給你這幾天的代價嗎?也好的,請你開發票來收!”
“這倒不必的,我只要求你不要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我死了以後送一只花圈!”
“請不必這樣恐嚇我!”
沒有回答,她已經將電話挂斷了。
韓斐君的日記到這裏就中斷了,以後不曾再繼續下去,後面的空頁上,都是些通信,電話號碼,以及計算銀錢出入的數目。
讀了這日記,我才知道韓斐君和陳豔珠認識的經過原來是這樣。兩人的個太不同了,一個太認真,一個放任已慣,當然不免沖突,認識的開始已經如此,後來可想而知。雖然陳豔珠也有些地方真的騙著韓斐君,但是從韓斐君自己的日記上,可以看出那時自己也始終在動搖著,並不曾把握住陳豔珠,有時更是自己在自尋煩惱。
陳豔珠的自殺當然不曾實現,韓斐君的日記不曾繼續下去,也許他那時丟了電話,自己便改了心意去看她;也許她真的自殺過,後來才遇救。這一切,我想,只有明天見了韓斐君的面,從他口中才能知道了。
三十七、他的話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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