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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的忏悔錄》第7節

第2小節
葉靈鳳作品

  [續未完的忏悔錄第7節上一小節]生活,老年人總是守舊一點的,難免要不滿意,因此我希望她的生活能走上正軌,無謂的朋友少接近一點,那種挂名的保險公司職業最好不要擔任,歌舞更不能再做,電影也不必演。我說,我雖然還不能自立,但是供給她個人生活費的能力總是有的。

  聽了我的話,她那時笑了起來:

  “哼哼,你的野心真不小,你想用鐵鏈整個的將我鎖起來嗎?”

  我抱住了她說,我用的並不是鐵鏈,乃是月下老人的紅繩。我說,我願意兩個人永遠同鎖在一起。

  “這也不是心急的事。你放心,我的那些朋友早已看出我近來變樣了,就是你不要我和他們斷絕,他們看出我和你終日在一起,也要感到無趣,慢慢的和我疏遠的。”

  “恐怕不是感到無趣,乃是感到了絕望吧?”

  “你又要講這樣的話了!”

  她在我抱住她的右手上用力的咬了起來。

  照例的,暴風雨之後是反常的甯靜,這樣的風波之後便也是逾常的歡樂。我那時真覺得心上是萬慮皆空,毫無障翳,前途是幸福的大道,絲毫沒有荊棘了。我只准備時間的成熟,從重重包圍著她的朋友之中,輕輕的將她攜走,任著他們嫉妒,任著他們失望。

  那天我雖然一夜不曾睡覺,但人精神反而感到異常的飽滿。

  四十二、我是lang

  從這一次風波之後,她果然聽從了我的話,對于改變自己的生活,下了更大的決心。她答應我,朋友的數目只有一天一天使它減少下去,決不再增加起來;已經認識的,除了幾個正經朋友之外,其余都竭力避免和他們接近。她說,以後要認識人,都由我給她介紹;而她所熟識的朋友,她都要一個一個介紹給我,她以後決不再單獨的和男朋友出去。

  “這樣你該心滿意足了吧?只是,他們要恨死你了,恨你從他們之中將我搶了去。”

  “是搶的嗎?原來你自己並不願意的嗎?我可不願擔負一個強盜的罪名!”

  “願意的,願意的。你說話爲什麼這樣的刻薄呢?”

  那種貓一樣的在我懷中偎倚著的qin昵表情,我一直到今天還記得。

  我那時和她約好,過了年大家搬家,我想到辣斐德路的一家公寓裏,勸她也搬到附近,或者住到一個公寓裏更好。我對她說,我當然顧及她在社會上的地位和名譽,我認識她,我只想使她更被人尊重,決不願使她因我而受到輕視。

  “我是向來被人輕視慣了的,只要你對我沒有什麼不滿,我是一切都可以抛棄,一切都不計較的。你等著看好了,以後人家造謠的機會多著哩!”

  “我只相信你,旁人的話一概不信。”

  “那就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她的話果然不錯。過不了幾天,我就在一張小報上發現了一段捏造的香港通信,說我父qin怎樣詐騙了一個朋友的産業起家,如今雖然表面還能支持,實際卻空虛已極,而且還負債累累。我從小就遊蕩成xing,在香港是個有名的lang子,早就結了婚,但是將妻子丟在家裏,終年在外面尋花問柳,不肯回家去,而且因了某一種案件,怕要遭香港政府的驅逐,所以才逃到上海。

  說得頭頭是道,好像一切都是事實。

  我看了覺得好笑,便帶去給陳豔珠看,我說:

  “你看,你要小心一點,人家說我是lang子,而且結過婚了哩!”

  “我早看見過了。”她說著,從手提袋裏也拿出了同樣的一張給我看,“人家早已寄給我了。”

  我問是誰寄來的。

  “不知道是誰的。既然知道我的地名,總不外是認識我的人。他們登報的目的,無非要破壞我們,也許怕我看不見,便有意寄了一份給我。”

  一面因她對于我的信任而高興,一面又爲那造謠的人好笑。他們存心想破壞,哪知事實上反而因此增加我們的團結。

  “你相信那上面的話嗎?”

  “和你一樣的,我只相信你自己的話,旁人的話一概不信。”

  四十三、她喝醉了

  這樣過了幾天之後,有一天早上,她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是決意要將保險公司的事務辭退,問我可贊成。

  “你老早就應該不幹了。”

  “那麼,我今天去的時候就向他們提出了。”

  “當然的。”

  “那麼,爲了講這件事情我也許要遲一點回來,回來便順道來看你,你等我。”

  “好的,我等你。”

  我當時很高興她能有這種自決的勇氣,吃了午飯出去看了幾個朋友,四五點鍾的時候便回來等她來了。

  她平素大概是四點多鍾就來的,因爲所謂保險公司,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固定的職務。我想。今天也許有幾句正經話要談,至遲六點鍾總可以來了。

  那天等到六點半鍾,不見她來,我便打電話去問,卻說人早已走了。我以爲她回去換yi服,又打電話到她住的地方去問,也說上午出去的不曾回來。

  我知道一定又是老把戲了,一定又是遇見了什麼人,一同拖出去玩了。我當時便對她公寓裏的侍者說,好在她是知道我的,叫他見她回來的時候,便即刻打電話給我,無論什麼時候,我總在家裏的。

  我那時真想象不出這一次她將怎樣解釋,將怎樣說明她的行動。我想,如果不是有真正緊要的事,或者發生了什麼意外,以致她不能來;除此以外,任何原因,不要說我不會原諒,就是她自己恐怕也無顔說出口了。

  我等待著,一直等到九點多鍾,她公寓裏侍者的電話來了。

  我問他:

  “陳小jie回來了嗎?”

  “回來了。”

  “你請她來聽電話。”

  “先生,陳小jie喝醉了。”

  “你怎樣說?”

  “陳小jie喝醉酒了,已經睡在chuang上。”

  “那麼,她怎麼回來的?”

  “兩位先生送她回來的。”

  我丟了電話聽筒,當時真氣得說不出話來,隨即叫了一部汽車趕到她那裏去。

  我本不願去,但是捺不住心頭上的火。我那時決意趕去當場辱罵她一頓,隨即返身就走,決不和她說第二句話。

  趕到了那裏,她正躺在沙發上,滿房的酒臭撲鼻,好像剛才吐過,大yi也不曾tuo,一件絲絨旗袍上淋滿了酒漬。

  四十四、告別式

  虧她那時還能夠認識我,一看見我進來,便對我說:

  “對不起你,倒一杯漱口shui給我。”

  我那時真不願意睬她,但是看她倒在沙發上那種疲憊的樣子,眼睛紅著,張開了嘴一聲一聲的喘氣,卻覺得又可恨又可憐,便沈默著用玻璃杯倒了一杯冷shui給她。

  她接過去漱了幾口,接著又吐了起來,連眼淚都吐得流下來。

  她的手帕早shi透了,我走過去拍下了一塊面巾挪到她的身上,站在一旁沈默著。

  她像是認識我,又像不認識我,向我苦笑,顫聲向我說:

  “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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