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一位做生意的美朋友講到那個“神經病的克裏斯”,我就有一種直覺,這個人有朝一日會成爲我的朋友,原因就是在很多人眼裏他是“神經病”的。朋友說,克裏斯得的這種病是無可救葯型的,“那是一種理想主義的怪病”,而且在他看來,克裏斯身上“激蕩著
漫主義狂流。
克裏斯和朋友是哈佛大學的同學,學的是著名的、讓多少人豔羨並且趨之若骛的工商管理。據說在哈佛讀這樣的專業,幾乎不會發愁沒有工作。當年的克裏斯曾經是高才生,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已經被不同的老師、朋友以及家人斷定,他將前途無量。
朋友來中的時候,帶有一張照片,上面的克裏斯
著非常
面,嚴謹的西裝、領帶,頭發規規矩矩地向腦後梳,露出光潔的智慧前額。指點著這個前程似錦的人,朋友告訴我,如果克裏斯想在事業上發展,他比別人容易成功,因爲他的家庭非常富有,而他是獨生子,但是現在他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兒哈佛的影子,他在緬甸,是一個當地女孩子的丈夫、一對兒女的父
,他“也是在做生意”,所不同的是,他和他的緬甸妻子一起經營著一個小雜貨店,“掙街坊鄰居的錢,也掙旅遊者的錢”。
我周圍認識克裏斯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和他一起來中做貿易或者受聘于某一個跨
公司的他的同學,但是認識的人都衆口一詞地說他“有病”,言語間可以感受到的不是輕視和責備,而是由衷的欣賞。我的這個朋友就曾經在很多場合表示他在生意場的疲憊和無趣的時候說過同樣的話:“真想像克裏斯那樣活著。”而且,我發現在這個小群
之中,“克裏斯”已經不單純是一個故人的名字,而成爲了一種生活方式的象征。比如,當朋友思念著遠在紐約的女友、充滿了希望地向往著一種穩定的家庭生活的時候,他會非常投入和熱切地說:“上帝呀,讓我們克裏斯一回吧,哪怕只有一天。”
日子久了,我就感到很好奇。我說我想認識克裏斯,認識了才好更加深刻地會他的生活,才知道“克裏斯”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那段時間,朋友正在爲了他的公司提高效益而絞盡腦汁地設計一些管理製度,我提到克裏斯,他無奈地搖搖頭:“克裏斯一輩子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我們這是何苦?”
朋友給了我克裏斯的e-mail地址,讓我自己跟他聯系:“他會願意給你講他的故事的,閑著也是閑著。”朋友告訴我,克裏斯現在的生活中如果說還有一點兒現代生活的痕迹的話,恐怕就是他還保留著一部上網的手提電腦了。
我寫了很短的信自我介紹。克裏斯很快就回信了,他說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忙”。他的信非常平和,用的是那種簡單的、初學英文的孩子都可以讀懂的話,語句中流露出一種萬物各得其所似的很安靜的喜悅:
我非常非常緬甸,就像我的妻子媚藍一樣。我的兒子4歲、女兒2歲。我們開著一家小雜貨店,我是店主。緬甸很美,歡迎你來玩兒。城市不能去,太多的汙染。鄉下比較好,比如我們住的地方。
我在回信中告訴克裏斯,我把他妻子的名字譯成中文的時候用了“媚藍”這兩個字,媚是明媚的媚,藍是湛藍的藍。克裏斯非常高興,他說他喜歡《飄》那本書裏面的那個叫做梅蘭尼的女人,他不知道中文還有這麼美麗的字眼:
真是太准確了。我第一次到我住的這個地方,第一次見到我的妻子的時候,正是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就是爲了這些我才決定留下的。現在,我已經和這些美景成爲一,所以我不可能離開這裏了,那樣我沒法生活。我喜歡這兩個中
字,我要學會寫給我妻子看。
我們就是在這種方式下成爲朋友的。逐漸地,我已經開始對克裏斯講我自己的事情,工作和家庭以及更多的內容。在克裏斯的平和之中,我說什麼,無所顧忌。他永遠是一種情緒:祥和、甯靜。在他的這種情緒之中,我的一切波瀾都顯得有些矯情。
1998年初至的時候,我幾乎是在一種類似于少年得志似的順遂之中得到機會,可以去加拿大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我雀躍了不足一天,就陷入了矛盾。人大概都是渴望魚和熊掌兼得的,我很想能到那個據說很美麗也很可以讓人生活閑適的度,我很想能在我的平庸生活上鑲一道金邊,我想得到一個學位,然後就有資格對我正在從事的工作指手畫腳、用專業術語嚇得別人不能不相信我對此的確有研究,我也想做
錦還鄉狀之後讓別人叫我“x專家”或者“x學者”,我想那時候講英語就不會被看成是崇洋媚外……想足了這些好
之後,我就開始舍不得,舍不得我現在能工作的自得其樂而且還有讀者叫好的報紙,舍不得熟悉的環境和偶爾還能互相吹捧聊以自慰的朋友圈子,更舍不得我已經非常依賴的兩個人的小家……我想像不出來我離開以後會怎麼樣,我回來的時候又會怎麼樣。我問我自己很多眼下沒法回答的問題:我還會回來嗎?回來以後還會有現在這麼開心的工作嗎?我不回來,那我丈夫怎麼辦?他會來找我嗎?我們會幹什麼呢?我們能開中餐館嗎?他要不來找我,我們會離婚嗎?他還會不會再娶別人?那個人會比我好嗎?……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我覺得我真的要累死了。我不敢把這些想法告訴給丈夫,因爲我知道答案,他除了會像每一次我想嘗試一種生活的時候一樣鼓勵我去做之外,還會嘲笑我這種標准的患得患失;我也不敢對朋友講,因爲如果我順利地出
那麼一切還好說,假如我沒有走,那麼誰會相信我是因爲舍不得家呢?別人只會認定我在吹牛……
我越想就越想不清楚,于是,我選擇了克裏斯。他僅僅是一個網上的人,我可以非常主動地決定我們是否需要繼續做朋友,如果我覺得和他交談不自在了,只要不再跟他通信就可以了,我不怕他知道我的事情。
我把簡單的情況寫下來,同時,把我想到的問題一個、一個提給克裏斯。我在這封信的落款後面寫上了緊急呼救的sos。
克裏斯很快就回信了。跟以往的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信有標題——《我的故事》,用的仍然是小學生也可以讀明白的英文:
我出生在美的加利福尼亞州,那裏有很多電影裏表現過的陽光和現代生活。我的父
是律師。他爲很多有錢人打官司和做私人法律顧問,幫助別人保護財産和賺錢的同時,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有錢人。
我母去世非常早,那時候我還不到6歲。我父
有過一些女人,但是沒有再結婚。所以,我沒有機會有兄弟
,是獨生子。我父
希望我長大成人之後可以繼承他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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