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的型式,精致而古雅。
古雅的劍身上,刻著四個古雅的字:“俠義無雙。”
黃金鑄成的劍,當然不是用來殺人的。
那只不過代表人們對連城壁莊主的一份敬意。
這柄劍的價值,當然也不是黃金的本身,而是上面那四個字。
俠義,已經世不多見了,更何況“俠義無雙”。
在人們心目中,這四個字,也只有無垢山莊的連莊主足以當之無愧。
夜已深。
鑼鼓聲和喧嘩聲漸漸遠了。
人也散了。
廳上只剩下連城壁一個人,一盞燈。
他似乎已有些累,又好像對剛才的熱鬧感到有些厭倦。
他微閉著眼睛,正用手惺慢撫摸著劍身上那四個字。
他的手很輕,就像撫摸著情人的酮。
“俠義無雙!”
他笑了。
但笑容裏並沒有絲毫興奮或喜悅,而是帶著種譏消和不屑。
夜鳳透窗,已有寒意。
連城壁撫摸劍身的手指突然停止,臉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
但他的語氣仍很平靜,緩緩道:“是誰站在花園裏?”
外面應道:“趙伯奇。”
連城壁點點頭,道:“進來。”
趙伯奇從花叢影裏走了出來,腳步很輕,很慢,神情謹慎而恭敬。
他,原來就是把蕭十一郎丟在酒館裏的船家趙大。
燈光照在金劍上,光華映滿大廳。
趙伯奇自然已看見那柄金劍,但他卻低著頭,裝作沒有看見。
連城壁喃喃道:“這是地方父老們的一番厚愛,我本來不敢接受,怎奈盛情難卻。”
趙伯奇忙道:“應該的,若非莊主的英名遠播,威鎮四方。百姓們怎能安居樂業,這小小的一點敬意實在是應該的。”
他說這話,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地方上的父老,這柄劍本就是他奉獻給無垢山莊的一樣。
連城壁笑了笑,道:“其實,我也只是個很平凡的人,哪兒當得起‘俠義無雙’四個字。”
趙伯奇本想再說幾句動聽的話,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爲他發現連城壁森冷的目光,正莊凝視著他。
趙伯奇心裏一陣寒,急忙從貼身服裏取出一個長形的布包,雙手捧到連城壁面前。
包裹裏是一柄刀,一柄名聞天下的刀。
割鹿刀。
刀已出鞘。
冷冷的刀烽,照著連城壁冷冷的臉。
刀鋒銳利,目光同樣銳利。
銳利的目光,在刀鋒上緩緩移動。
漸漸的,冷臉終于綻開了一絲暖意。
連城壁又笑了。
這一次,他的笑容裏不再含有譏消和不屑,而是充滿得意與滿足。
但笑容只在嘴角輕輕一閃,忽又消失。
連城壁的目光由刀鋒移到趙伯奇的臉上,道:“這柄刀怎麼到了你的手裏?”
趙伯奇道,“是我用幾壺酒和一包花生換來的。”
連城壁道:“哦?”
趙伯奇道:“而且是幾壺最劣的酒,一包最便宜的花生,莊主一定想下到,名聞天下的寶刀,就只值這點代價。”
連城壁的確有些意外。
趙伯奇得意地道:“莊主一定更想不到,蕭十一郎要我去典當這柄刀,目的也不過想再換幾壺劣酒和一包花生而已,名滿天下的蕭十一郎,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以後武林中再也不會有蕭十一郎這個名字了。”
連城壁道:“這倒的確使人想不到。”
趙伯奇笑道:“一個人若是終日只知道喝酒,無論名氣有多響亮,總會毀在酒杯裏。”
連城壁點點頭,道:“不錯。”
趙怕奇道:“所以,他已經不配使用這柄刀了,當今世上唯一配使用這柄刀的人,只有莊主。”
連城壁道,“哦?”
趙伯奇道:“現在就算叫蕭十一郎用這柄刀去割草,相信他也割不斷了。”
連城壁道,“割鹿刀本就不是用來割草的,它的唯一用。就是殺人。”
趙伯奇怔了怔,道,“殺人?”
連城壁道:“不錯,殺人,尤其是自作聰明的人。”
刀光一閃,已掠過趙伯奇的脖予。
人頭應刀落地,趙怕奇臉上的神情仍然未變。
那是怔忡和錯愕交織成的神情,他死也不明白,連城壁會突然向他出手。
刀鋒一片晶瑩,滴血不沾。
連城壁用手輕撫著刀鋒,似贊賞,又似愛惜,低聲道:“好刀,果然好快刀。”突然擡起頭,提高聲音道,“來人!”
兩名青壯漢應聲而入。
連城壁已將割鹿刀放回布包中,道,“快馬追蕭十二郎,要他把這柄刀當面送還給蕭十一郎,並且告訴他,世上只有蕭十一郎,才配用割鹿刀。”
兩名壯漢互望了一眼,似乎有些驚訝,卻沒有問原因,接過布包,退了出去。
直到離開了大廳,其中一個才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道:“蕭十一郎能交到像我們莊主這種朋友,也算沒有白活一生了。”
另一個立刻附議道:“莊主對蕭十一郎,的確已是仁至義盡……”
人活在世上,有得意的時候,當然也總有不如意的時候。
所以,人就發明了酒。
酒是人類的朋友,尤其失意的人。
失意的人喝酒,是爲了借酒澆愁。
得意的人也喝酒,是爲了表示人生得意須盡歡。
于是,賣酒的地方永遠不怕沒有生顧。
蕭十一郎雖然也喝酒,卻不是生顧。
因爲主顧都是花錢買酒喝,蕭十一郎卻沒有錢。
沒有錢,有願意請客的朋友也行。
蕭十一郎也沒有請客的朋友。
別說請客的朋友,連不請容的朋友也沒有。
既沒錢,又沒有朋友,酒卻照喝不誤,而且,不喝到爛醉。
絕不停止。
他已經不是喜愛酒的滋味,倒好像跟酒有仇,非把天下的酒全喝進肚子裏,就覺得心有不甘。
天下的酒,豈是喝得完的?
因此,蕭十一郎日日都在醉鄉中。
附近數十裏以內,只要是賣酒的地方,蕭十一郎都喝遍了。
每一地方,他都只能喝一次,結果,不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就是被人像提野狗似的摔了出來。
他非但一文不名,而且身無長物,連最後一件破服都被酒店夥汁剝下未過,幸虧那夥汁嫌它又破又贓,皺了皺眉頭,又擲還給他。
蕭十一郎就穿著那件破失蹤了。
沒有人看見他再在賣酒的地方出現。
在人們心中,他已經是一個小小的泡沫,誰也不會去關心。
只有蕭十二郎正在關心。
以前,只要賣酒的地方,就能找到蕭十一郎,現在連賣酒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
蕭十二郎絕不相信他能離開酒,但搜遍大小酒樓酒鋪,甚至釀酒的酒房,都沒有蕭十一郎的人影。
酒鬼離開酒,就像魚離開,怎樣活下去呢?
蕭十二郎簡直不敢……
蕭十一郎第58章 俠義無雙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