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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一郎》第7章 沈太君的氣派

古龍作品

  沈家莊在大明湖畔,依山面shui,你只要看到他們門口那兩尊古老石獅子,就可想見這家家族曆史的輝煌與悠久。

  沈家莊的奴仆並不多,但每個人都是彬彬有禮、訓練有素,絕不會令任何人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自從莊主沈勁風夫婦出征流寇:雙雙戰死在嘉峪關口之後,沈家慶近年來實是人丁凋零,只有沈太君一個人在支持著門戶。

  但沈家莊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卻非但始終不墜,而且反而越來越高了。這並不完全是因爲大家同情沈勁風夫婦的慘死、崇敬他們的英節,也因爲這位沈太君的確有許多令人心服之chu

  連城璧一早就出城去迎接護刀入關的人了,此刻在大廳中接待賓客的,是沈太君娘家的侄子“襄陽劍客”萬重山,最早來的是“三原”楊開泰。他還帶來了兩位“朋友”。一位是個很英俊的白面書生,叫“馮士良”,另一位是馮士良的堂弟,叫“馮五”。

  萬重山閱人多矣,總覺得這兩位“馮先生”都是英氣逼人,武功也顯然有很深的火候,絕不會是江湖中的無名之輩。

  但他卻偏偏從未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萬重山心裏雖奇怪,表面卻不動聲se,絕口不提。他信得過楊開泰,他相信楊開泰帶來的朋友絕不會是爲非作歹之徒,但厲剛就不同了,厲剛來得也很早,萬重山爲他們引進過之後,厲剛的一雙尖刀般的眼睛,就一直在盯著這兩位“馮先生。”

  這位以三十六路“大開碑手”名揚天下的武林豪傑,不但一雙眼神像尖刀,他整個人都像是一把刀,出了鞘的刀!

  風四娘被他盯得幾乎有些受不住了,但蕭十一郎卻還是面帶微笑,安然自若,完全不住乎。

  蕭十一郎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什麼都不在乎。

  然後柳se青也來了。

  再到的是徐青藤。這位世襲的杭州將軍,果然是人物風流,yi衫華麗!帽上綴著的一粒珍珠,大如鴿卵,一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之物,但他對人卻很客氣,並未以富貴淩人,也沒有什麼架子。

  這其間還到了幾位客人,自然也全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但厲剛的眼睛卻還是一直在盯著蕭十一郎。

  楊開秦也覺得有些不對了,搭讪著道:“厲兄近來可曾到少林去過?”厲剛板著臉點了點頭,忽然道:“這位馮兄是閣下的朋友?”

  楊開泰道,“不錯。”

  厲剛道:“他真的姓馮?”

  風四娘一肚子火,實在忍不住了,冷笑道:“閣下若認爲我們不姓碼,那麼我們應該姓什麼呢?”

  厲剛沈著臉,道:“兩位無論姓什麼,都與厲某無關!只不過厲某平生最見不得藏頭露尾、改名換姓之輩,若是見到,就絕不肯放過。”

  風四娘臉se已變了,但萬重山已搶著笑道:“厲兄爲人剛正,是大家都知道的。”

  徐青藤立刻也笑著打岔,問道:“白shui兄呢?爲何還沒有來?”

  萬重山輕輕歎息了一聲,道:“白shui兄已在峨嵋金頂剃度,這次只怕是不會來的了。”

  徐青藤扼腕道,“他怎會如此想不開?其中莫非還有什麼隱情麼?”

  厲剛忽然一拍桌子,厲聲道:“無論他是爲了什麼,都大大的不該!朱家世代單傳,只有他這一個獨子,他卻出家做了和尚!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虧他還念過幾天書,竟連這句話都忘了,我若見了他——哼!”

  萬重山和徐青藤面面相觑,誰也不話了。

  風四娘一肚子氣還未消,忍不住冷笑道:“你看這人多奇怪,什麼人的閑事他都要來管管。”

  厲剛霍然長身而起,怒道:“我就是喜歡管閑事,你不服?”

  楊開泰也站了起來,大聲道:“厲兄莫要忘了,他是我的朋友。”

  厲剛道:“是你的朋友又怎樣,厲某今日就要教訓教訓你這朋友。”

  楊開泰臉都漲紅了,道:“好好好,你——你——你不妨先來教訓教訓我吧!”

  兩人一挽袖子,像是立刻就要出手,滿屋子的人竟沒有一個站出來勸架的,因爲大家都知道厲剛的脾氣,誰也不願再自討無趣。

  突聽一人道:“你們到這裏來,是想來打架的麼?”

  這句話說得本來不大高明,非但全無氣派,也不文雅,甚至有些像販夫走卒在找人麻煩。

  但現在這句話由這人嘴取說出來,分量就好像變得忽然不同了,誰也不會覺得這句話說得有絲毫不雅、不高明之chu——因爲這句話是沈太夫人說出來的。

  沈太君無論年齡、身份、地位,都已到了可以隨便說話的程度。能夠挨她罵的人,心裏非但不會覺得難受,反而會覺得很光榮。她若對一個人客客氣氣的,那人反而會覺得全身不舒服。

  這道理沈太君一向很明白。

  無論對什麼事,她都很明白。她聽得夠多、看得夠多,經曆過的事也夠多了。

  現在她的耳朵雖已有點聾,但只要是她想聽的話,別人聲音無論說得多麼小,她還是能將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若是她不想聽的話,她就一個字也聽不到了。

  現在她的眼睛雖也不如以前那麼明亮敏銳,也許已看不清別人的臉,但每個人的心她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丫頭們將她扶出來的時候,她正在吃著一粒蜜棗,吃得津律有昧,像是已將全副精神都放在這粒棗子上。

  方才那句話就好像根本不是她說的。

  但厲剛、楊開泰都已紅著臉,垂下了頭,偏過半個身子,悄悄將剛卷起的yi袖又放了下來。

  滿屋子的人都在恭恭敬敬地行禮。

  沈太君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道:“徐青藤,你帽子上這粒珍珠可真不錯啊!但你將它釘在帽子上,豈非太可惜了嗎?你爲什麼不將它接在鼻子上呢?也好讓別人看得更清楚些。”

  徐青藤的臉紅了,什麼話也不敢說。

  沈太君笑眯眯地瞧著柳se青,又道:“幾年不見,你劍法想必又精進了吧?天下大概已沒有人能比得上你了吧?其實你外號應該叫做‘天下第一劍’才對,至少你身上挂的這把劍比別人的漂亮得多。”

  柳se青的臉也紅了,他的手本來一直握著劍柄,像是生怕別人看不到,現在卻趕快偷偷的將劍藏到背後。

  他們的臉雖紅,卻並沒有覺得絲毫難爲情,因爲能挨沈太君的罵,並不是件丟人的事。

  沒有挨罵的人,看來反倒有些怅依然若有所失。

  楊開泰垂著頭,讷讷道:“小侄方才一時無禮,還求太夫人恕罪。”

  沈太君用手扶著耳朵,道:“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呀!”

  楊開泰臉又紅了,道:“小——小侄方才無——無禮——”沈太君笑了道:“哦——原來你是說沒有帶禮物來呀!那有什麼關系,反正我知道你是個小氣鬼,連自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怎麼會送禮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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