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風钤中的刀聲第五章上一小節]。
但是現在他卻把兩只腳都埋入泥濘中,他一落下就必須站得很穩。因爲他落下來時精氣已將竭,既不能攻,也不能退。
他只有守,站穩了守。
他看不見對方的臉,姜斷弦卻在傘下盯著他,瞳孔已收縮。
“我知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姜斷弦說:“現在你大概還不是五十七,還是五十六。”
“大概是的。”五十六說。
他雖然已經感覺到對方的一身殺氣,卻沒有一點驚慌恐懼的樣子。
他絕不是那種很容易就會被嚇住的人。
“第五十六件案子我還沒有做,所以現在我身上連一個銅扳都沒有,”他說:“所以今天晚上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你錯了。”姜斷弦淡淡的說:“你從頭就錯了。”
“哦?”
“你既不該到這裏來,也不該露出你的輕功,更不該讓我看見,”姜斷弦說:“尤其不該在今天晚上。”
“爲什麼?”
“因爲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找一個人來試我的刀。”姜斷弦說:“現在我已經選中了你。”
“我們有仇?”
“沒有。”
“你爲什麼會選中我?”
“因爲你該死。”
姜斷弦慢慢的移開油紙傘,露出了一雙刀鋒般青寒的眼:“我一向只選該死的人來試我的刀,彭先生的刀上只有惡人的血。”
“五十六”的瞳孔突然收縮,又擴散,“彭十三豆?”
“是的,我就是。”
“可是彭十三豆殺人從不試刀。”五十六說:“迹江湖,殺人于窄路,倉淬間也無法試刀。”
他盯著對方的手:“殺人前能夠拿第三者來試刀的人,通常都不在江湖。”
“不在江湖在哪裏?”
“在刑部。”
五十六說:“據說在刑部的總執事姜斷弦每次行刑的前夕,城裏都會多·一個暴死的孤魂。”
姜斷弦眼更青,仿佛已經變成了兩塊翡翠,幾乎已接近透明。
五十六並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心裏反而覺得有一種殘酷的快意,一種自我解。
-現在他已經知道姜斷弦就是彭十三豆了,但是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就在這時候,姜斷弦的刀已出鞘,刀鋒上的寒光,就好像他的眼睛一樣。
這時候他的刀仿佛已完全溶入他的身血液魂魄中。
姜斷弦的刀精鋼百煉,而且是用一種至今還沒有人能探測到其中秘訣的方法煉成的。
這把刀銳利堅硬的程度,也許可以算是天下無雙,可是當它的刀鋒橫斷人腰時,那種感覺卻是異常溫柔的,溫柔得就像是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一個幼女細嫩的房。
刀鋒入腰,姜斷弦的瞳孔就擴散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也部在這一瞬間軟化松懈。
他的目的已達到。
木桶中的熱是早就已經准備好的了,
的溫度經常都保持在比人
高一點的溫度上。
在這種溫度的熱中泡一刻鍾之後,總會讓人
得身心交泰,容光煥發。
這種木桶在扶桑叫作“風呂”,是一種浴具,也是那裏大多數男人最大的享受,甚至比清酒和藝妓更容易讓人上廂。
姜斷弦到東流去和江戶男兒作伴還不到三個月,就已經上了痛了。
所以他才會特地把這麼樣一個木桶運回中原。
五十六的腰斷、奔、身倒、血濺、
仆、人死,妻斷弦都已不複記憶。
現在他已把人世間的萬事萬物全都忘懷了。
因爲現在他已經把他自己完全侵入了風呂中,的溫度也能讓他非常滿意,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男人把自己置入他最心愛的女人
中一樣。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刻,他希望自己還能睡一下,那麼等到明天行刑後,他還有精神去喝一盅茶,吃一點酒,從回回兒的羊肉上弄一點帶著三分肥的羊肉來夾著火燒吃,再來四兩燒刀子作早酒擋擋寒。
只可惜他沒有睡著。
“試刀”之後,姜斷弦總是很快就會睡著的,能睡的時間雖然不多,可是能睡一個時辰總比不睡的好。
一一試刀之際,生死一發,試刀之後就完全把自己放松了。
在這種情況下,通常他只要一閉起眼睛立刻就會睡著的,可是這一次他的眼睛剛閉起就張開,因爲他心裏忽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好像野獸的第六感一樣,每當他的安全受到威脅,隱私被入侵犯時,他心裏就會有這種感覺,這一次也不例外。
等到他張開眼睛時,她已經站在他面前了。穿一身雪白的裳,無比的美麗中又帶著種令人毛骨驚然的神秘,使得她看來又像是仙子,又像是幽魂。
爲了要讓自己能有一種與人世完全隔絕了的感覺,姜斷弦把風呂裝在後院一個完全獨立的小屋裏,每次洗澡的時候,他都會把門從裏面拴上。
今天應該也不會例外。
可是現在屋子裏明明有一個女人出現了,就站在他用來放置物的小幾旁,正在用一種又溫柔又冷酷的眼神打量著他。
的溫度雖然和剛才全無差別,姜斷弦身上本來已完全放松的肌肉卻繃緊了。
他是完全赤躶著的。
她雖然看不見,可是他自己知道。
完全赤躶著面對一個美麗而高做的陌生女人,姜斷弦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屈辱和自卑,這個女人那雙貓一般的銳眼,仿佛已穿透本誦,看到了他身上最醜陋的部份,甚至連他的傷疤和胎記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種感覺令他憤怒無比,只不過他畢竟還是沈得住氣的。所以他只是冷冷的回望著她,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他一定先要把她的來意弄清楚,然後才能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
這個女人當然不會是特地來看他洗澡的,他當然不能就這樣赤條條的從浴桶裏跳出來殺人。
——好像很少有人能在自己完全赤躶時揮刀殺人。
幽靈般的女人,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種夢一般的笑意,然後才用一種非常優雅的聲音對姜斷弦說:“姜先生,在風雨中試刀之後,能回來洗個熱澡,實在是件享受。”她說:“我實在不該來打擾你的。”
姜斷弦冷憐的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可是我要來找你,再也沒有比現在這種時候更好的了。”她說:“因爲現在一定是你心最軟的時候。”
姜斷弦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的觀察敏銳,想法正確,無論准在殺人後赤躶躶的坐在澡盆裏時,心腸都會變得比較軟弱的。
“我在你心最軟的時候來,當然是因爲我有事要求你。”
姜斷弦終于開口:“什麼事?”
“今天已經是十五,我知道你今天午時要去殺一個人。”她說:“我求你不要去殺他。”
“你也知道我要殺的是誰?”
“我知道。”
“他是你的人?”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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