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古道蒼茫——
黃土高原被這深秋的晚風吹得幾乎變成了一片混饨,你眼力若不是特別的敏銳,你甚至 很難看見對面走來的人影。
風吹過時發出一陣陣呼嘯的聲音,這一切,卻帶給人們一種淒清和蕭索之意,尤其當夜 更濃的時候,這種淒清和蕭索的感覺,也隨著這夜而越發濃厚了,使人禁不住要想盡快 的逃離這種地方。
然而四野寂然,根本連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突然,你可以聽到一種聲音,那究竟是什麼聲音,是極難分辨得出的,因爲你只能在一 陣風過後,另一陣風尚未到來時那一刻時間裏聽到,是極爲短暫和輕微的。
接著,你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條蠕蠕而動的影子,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你根本分辨不出 那究竟是人影抑或是獸影。
呻吟的聲音發出了,于是你知道那是個人影,但是人影爲什麼會在地上爬行呢?難道他 受了傷?難道他生了病,
而且,他究竟是誰呢?從何而來呢?
這些問題,是很難得到解答的,只是此刻四野無人,根本沒有人看到他,自然也不會有 人來思索這些難以回答的問題了。
他極爲困難的又掙紮著爬行了一會兒,呼吸重濁而短促,顯見得他無論是受傷抑或是病 了,都是非常嚴重的,嚴重的程度,已使他將要永遠離開這人世了,雖然人世也並不是他值 得留戀的。
此時若有任何一個武林中人看到他此時的情況,都會驚異得叫出聲來,也會不顧一切的 來幫助他,只是此刻又有誰會看到他呢?
原來此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江湖上提起遊俠謝铿來,誰不稱贊一聲:“好男兒!”近 十年來,他四遊俠,江湖上沒有受到他恩惠的人,可謂極少,可是他此時此刻,又有誰會 來幫助他呢,
風越發大了——
謝鑼覺得身上麻痹的感覺也越發顯著,他甚至連爬都幾乎爬不動,然而他卻不放棄他最 後的希望,仍然在掙紮著。
因爲他生存的目的,尚未達到,十年來他朝夕思切的事,仍未做到,他生存在世上,仍 然有極大的價值,不然他此刻倒真的甯願死去,也不願再忍受這麼強烈的痛苦。
該會遇到個人吧、生存的意念,勃勃未絕,他暗忖:“‘難道真讓我死在這裏,唉!老 天,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最使他難受的是,到此刻爲止,他還不知道池究竟是受了什麼人的暗算,而使自己有了 這種幾將擴布全身的麻痹。
他也曾思索過昔日的仇家,然而自山西的太原府一路至此,他卻沒有碰到過任何一個人 呀,
何況即使他有仇家,也是少之又少的,因爲他遊俠十年,總是抱著悲天憫人的心腸來扶 弱,至于鋤強呢?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真正惡人,他總是諄諄善誘一番,然後就放走的。
因爲他深切的了解,“仇”之一字在人們心裏所能造成的巨大傷痛,武林中多少事端, 有哪一件不是爲了這“仇”之一字引起的。
這是他身所驗到的,沒有任何言河能比得上自己身的驗感人。
遊俠謝挫出身武林世家,昔日他父虬面孟嘗謝恒夫便是以義而名傳天下,哪知道卻因 著一件極小的事故,仍被仇家所害。
那時謝铿還小,但是這仇恨卻已深深的在他心中生了根。
這仇恨使得他吃盡了千百種苦頭去練武,藝成後又吃盡了千百種苦頭,跋涉萬裏來尋找 他殺父仇人的蹤迹。
這種他身驗到的事,使得他再也不願多結怨仇,也造成了他在江湖上慷慨好義的名 聲。
然他此刻又是受了誰的暗算呢?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雖然並沒有留意提防,但是像他這種人,自然會有一種異于常人的本能,使他能避免 一些他預料不及的災害。
但是這一次,他那種敏銳的能力像是已經不再有功效了,他竟然絲毫不知道他是在何時 何地受到暗算的,這在他說來,是絕對可驚的。
當他到了這黃土高原上的這塊曠野,這種麻痹的感覺才像決堤之,湃然而來,他既沒 有預料,也無法抵抗。
以他這麼多年的內功修爲:竟也再支持不住,而跌在地上,甚至發出呻吟,因爲除了麻 痹之外,他還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痛苦。
更嚴重的是,這種痛苦與麻痹雲此刻竟由四肢而侵入頭腦了,這使他連思索都逐漸困難 起來。
就在他將要失去知覺的這一刻裏,他仿佛聽到地的下面有人語之聲,他暗自嘲笑自己, 地的下面怎會有人的聲音呢?
但是這人語又是這麼明顯,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咳嗽的聲音,謝铿心思倏亂,幾疑自己已 不在人世了。
他終于完全失去知覺,人語、風聲,他都完全聽不到了。
當然,他不知道,在他最後聽到的地下的人語,是完全正確的,在他所爬行著的地面 下,的的確確有人住著。
西北的黃土,有一種特異的黏,有許多人,就利用這種特異的土,鑿壁而居,謝铿 存身之地,恰好是在一個高坡上,在這高坡的下面,就有不少人鑿壁而居。這種情形除了西 北之外,是絕對沒有的。
當謝铿回複知覺的時候,他並不相信自己已由死亡的邊緣被救回來了。
因爲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土壁,帶著點油的泥黃,此外便一無所有,生像是一座墳 墓。
他又呻吟了一聲,微一轉折,那種麻痹的感覺仍存在,卻已不如先前那麼劇烈了。
此時他更是疑窦叢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這種事倒的確是第一次遇見。
須知昔日行旅遠不及今日方便,謝铿雖有遊俠之號,但西北卻是第一次來,因爲他聽到 一些風聲,那就是他唯一的仇人、手刃他父的鐵手神判童瞳已逃亡到了邊塞。
因此他絲毫不知道西北的風土人情,西北人鑿壁而居的特,他當然更不會知道,此刻 他存身之地竟是這等所在,自然難免驚懼。
謝铿正自驚懼交集,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他更驚,全身本能的一用勁,想跳起來、 但仍然是力不從心,無法辦到。
這人來得非常突兀,竟像是從土壁中鑽出來的,此情此景,再加上這種人物,謝铿膽力 再雄,心頭也不禁微微生出些寒意。
但哪裏知道西北的這種土窯,根本沒有門戶,只不過在人口多了一重轉折,只要行動 略爲慢些,便不使人看起來像是自壁中鑽出的,尤其是像謝铿這樣從未到過土窯的人物,更 容易生出這種錯覺。
那人雖仍強自僞裝著硬朗,但他臉上的皺紋和佝偻的身形,卻無法掩飾歲月所帶給他的 蒼老。
只有他一對眼睛,卻仍然炯炯發出光彩,毫無灰黯之。
是以當人們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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