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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鷹飛》第23章 吹笛的人

第3小節
古龍作品

  [續九月鷹飛第23章 吹笛的人上一小節]棧裏,已只剩下這地方還有燈光。

  所以丁靈琳只有把葛病帶到這裏來,這裏雖沒有chuang,卻有桌子。

  地上的血漬已于了,她從帳房裏找來幾條棉被,墊在葛病身下。

  他的臉se還是很可怕,只要一咳嗽,嘴角還是有血絲沁出。

  幸好他還有個救命的萬寶箱

  丁靈琳看著他臉上的痛苦表情,忍不住問:“箱子裏還有沒有別的葯可以讓你吃了舒服些?”

  葛病搖搖頭,苦笑道:“救命的葯有很多種,可是真正能救命的葯,通常卻只有一種。”

  丁靈琳也勉強笑了笑,道:“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己救了你自己的命。”

  葛病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閉上眼睛,仿佛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丁靈琳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快就會好的,因爲你實在是個好人。”

  葛病又笑了。

  丁靈琳卻情願他不要笑,他的笑容連看的人都覺得痛苦。

  冷風如刀。

  丁靈琳已將門窗全都關了起來,刀鋒般的冷風,卻還是一陣陣從門縫窗裏刺進來。

  她忽然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想喝酒?”

  丁靈琳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因爲她已看見屋角裏擺著幾壇酒。

  她搬來一壇,拍碎了封泥。

  酒很香。丁靈琳嗅到了酒香,心裏卻忽然一陣刺痛,這本是她的喜酒,現在呢?

  酒雖香,她又怎麼能忍心喝下去。

  她想起了郭定,想起了葉開,想起了爲葉開去打酒的韓貞。

  ——她當然還不知道韓貞並沒有死。

  她只知道,若不是她刺了葉開那一刀,韓貞就不會死,她也知道,若不是魔教的邪法,她死也不會刺葉開那一刀。

  “魔教……”她忍不住問道:“像你這種人,怎麼會人魔教的?”

  葛病沈默著,終于長長歎息了一聲,苦笑道:“就因爲我是這麼樣一個人,所以才會人魔教。”

  “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

  “是。”

  “我想不通。”丁靈琳也只有苦笑:“我實在想不通。”

  葛病道:“這也許因爲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丁靈琳道:“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是他們那種狠毒的小人。”

  葛病又沈默了很久,才慢慢道:“我學醫,本是爲了救我自己,因爲我發現世上的名醫們,十個中有九個是蠢才。”

  丁靈琳道:“我知道。”

  葛病道:“可是到了後來,我學醫已不是爲了救自己,也不是爲了救人。”

  丁靈琳道:“你是爲了什麼?”

  葛病道:“到後來我學醫,只因爲我已經完全入了魔。”

  無論做什麼事,若是太沈迷,都會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魔教?”

  葛病道:“魔教中雖然有很多可怕的殺人邪術,卻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說,他們的攝魂大法,若是用得很正確,在療傷治病時,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療效。”

  shui能載舟,也能覆舟。無論什麼事都是這樣子的。

  “你若是用得正確,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葯。”

  “可是他們的攝魂大法,對治病又有什麼用?”

  丁靈琳還是不懂。

  葛病道:“醫者意也,這句話你懂不懂?”

  “不懂。”

  “這就是說,一個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堅強,往往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他這種解釋不但深奧,而且新鮮,他也知道丁靈琳一定還是聽不懂的。

  所以他又解釋:“這也就是說,一個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丁靈琳終于懂了,因爲她忽然想起了個很好的例子,她想起了郭定,若不是她激發了郭定求生的意志,用不著等魔教的人下手,他就早已死了。

  她的心又在刺痛,忍不住捧起了酒壇子,喝了一大口。

  葛病忽然道:“讓我也喝一口。”

  丁靈琳道:“你的傷這麼重,還能喝酒?”

  葛病笑了笑,道:“既然喝不喝都是一樣,爲什麼不喝?”

  丁靈琳的心在往下沈。

  “爲什麼喝不喝都是一樣的?你剛才吃的葯難道沒有效?”

  葛病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丁靈琳忽然發現他蒼白的臉,已變得通紅滾熱,就像是有火焰燃燒著一樣。

  剛才那瓶葯,顯然並不能救他的命,只不過暫時提住了他一口氣而已。

  看著他越來越可怕的臉se,丁靈琳的眼淚又急得流了下來:“你……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很好。”葛病閉上眼睛:“我說過,我已是個老人,已沒有什麼可怕的。”

  他並不怕死,一點也不怕。

  丁靈琳忽然明白,剛才他擔心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她。

  這想法也像一根針刺入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報答這種恩惠和感葛病忽又笑了笑,道:“我也說過,我對醫道已入了魔,所以我既沒有朋友,也沒有qin人,因爲我對任何人都不關心。”

  可是他對丁靈琳卻是關心的。

  她知道,她看得出,但卻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無論如何,他已是個老人,他們之間的年紀實在相差大多,當然不會有她連想都不敢想的那種感情。

  他關心她,也許只不過像父qin對兒女的那種關心一樣。

  可是葛病已睜開眼睛,正在凝視著她。

  他的臉更紅,眼睛裏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著,這種火焰已使得他失去了平時的冷漠與鎮定。

  他已漸漸無法控製自己的理智。

  丁靈琳竟不由自主避開了他的目光,競不敢再去看他。

  葛病忽然笑了笑,笑得很淒涼,道:“我已是個老頭子,我們的年紀實在相差大多了,否則……”

  否則怎麼樣?他沒有說下去,也不必再問下去。

  丁靈琳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已明白了他的感情。

  老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去愛別人的權利。

  老人也和年輕人一樣,是有感情的,有時他們的情感甚至比年輕人更真摯,更深刻,因爲他們已了解這種感情的可貴,因爲他們對這種感情已有患得患失之心,還沒有得到時,已唯恐它會失去。

  可是葛病畢竟不是平凡的人,畢竟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所以他只歎息了一聲,淡淡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必爲我擔心,我剛才還說過,我既然沒有朋友,也沒有qin人……我的死活跟別人根本完全沒有關系。”

  ——可是跟我有關系——丁靈琳心裏被刺得更深。

  若不是爲她,他根本不會死:若不是因爲他,她早已死了;他的死活,怎麼會跟她沒有關系,她怎麼能看著他死?可是她又有什麼法子能救他呢?

  ——一個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這些話仿佛忽然又在丁靈琳耳邊響起,她知道他現在並不想活下去,他已是個老人,他沒有朋友,也沒有qin人,甚至連心裏的感情,都不敢對人說出來。

  你若是他,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葛病的眼睛又阖起,忽然道:“你走吧……快走……”

  “你爲什麼要我走?”

  “因爲我不喜歡別人看見我死時的樣子。”

  葛病的身子已開始*攣,顯然在勉強控製自己:“所以你一定要走。”

  丁靈琳用力握緊了自己的手,左手握住了右手,就像生怕自己的決心會改變一樣的。

  “我不走!”她忽然大聲道:“絕不走。”

  “爲什麼?”

  丁靈琳的手握得更用力:“因爲我要嫁給你。”

  葛病霍然張開了眼睛,吃驚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嫁給你,一定要嫁給你。”她真的又下了決心。

  在這一瞬間,她已忘記了郭定,忘了葉開,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在這一瞬間,她只知道一件事。

  ——她絕不能就這麼樣看著葛病死在她面前,只要能救他,就算要她去嫁給一只豬,一條狗,她也會毫不考慮就答應。她本就是個情感豐富的女孩子,她做事本就常常是不顧一切的。別人欺負了她害了她,她很快就會忘記,可是你只要對她有一點好chu,她就會永遠記在心裏。

  她做的事也許很糊塗,甚至很荒謬,但她卻絕對是個可愛的人,因爲她有一顆絕對善良的心。

  “你要嫁給我?”葛病在笑,笑容中帶著三分辛酸,三分感激,還有三分是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也分不清,他不是個十分清楚的人。

  丁靈琳跳起來,她忽然發現這裏唯一亮著的燈火,就是那對龍鳳花燭。這本是爲她和郭定而准備的,就在這對龍鳳花燭前,郭定穿著一身新郎的吉服,倒了下去。

  現在,這對花燭還沒有燃盡,她卻已要嫁給另外一個人。

  若是別人要做這種事,無論誰都會認爲這個人是個荒唐無情的瘋子。可是丁靈琳不是別人,無論誰對她都只有憐憫和同情,因爲她這麼做,不是無情,而是有情,不是報複,而是犧牲,她不惜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爲的只要報答別人對她的恩情,除此之外,她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法子能救葛病。

  這法子當然並不一定有效,這種想法也很荒謬幼稚。可是一個人若是肯犧牲自己,去救別人,那麼她做的事無論多荒唐,多幼稚,都值得尊敬。

  因爲這種犧牲才是真正的犧牲,才是別人既不肯做、也做不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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