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46回上一小節]不想稱尊,後來得踐帝位,終屬劉家,天下都屏息斂足,不敢再存奢望,這便是第一件無憂呢。高帝分王子弟,地勢如犬牙相製,固如磐石,天下莫不畏威,這第二件也可無憂。漢興以後,除秦苛政,約定法令,時施德惠,人心已皆悅服,何致動搖。這第三件更不必憂了。就是近日呂後稱製,立諸呂爲三王,擅權專政!何等威嚴,太尉以一節入北軍,奮臂一呼,士皆左袒,助劉滅呂,可見得天意歸劉,並不是專靠人力呢。今大臣雖慾爲變,百姓不肯聽從,如何成事?況內有朱虛東牟二侯,外有吳楚淮南齊代諸,互相製服,必不敢動。現在高帝子嗣,只存淮南王與大王二人,大王年長,又有賢聖仁孝的美名,傳聞天下,所以諸大臣順從輿情,來迎大王,大王盡可前往,統治天下,何必多疑呢!”見得到,說得透。
代王恒素謹慎,還有三分疑意,乃入白母後薄氏。薄太後前居宮中,亦經過許多艱苦,幸得西行,
身免禍,此時尚帶余驚,不敢決計令往。代王又召入蔔人,囑令占卦,蔔人占得卦象,即向代王稱賀,說是大吉。代王問及卦兆爻辭,蔔人道:“卦兆叫做大橫,爻辭有雲:大橫庚庚,余爲天王,夏啓以光。”周易中無此三語,想是出諸連山舊藏。代王道:“寡人已經爲王,還做什麼天王呢?”蔔人道:“天王就是天子,與諸侯王不同。”代王乃遣母舅薄昭,先赴都中,問明太尉周勃,勃極言誠意迎王,誓無他意。薄昭即還報代王,代王方笑語宋昌道:“果如君言,不必再疑!”隨即備好車駕,與昌一同登車,令昌骖乘,隨員惟張武等六人,循驿西行。
到了高陵,距長安不過數十裏,代王尚未盡放心,使昌另乘驿車,入都觀變。昌馳抵渭橋,但見諸大臣都已守候,因即下車與語,說是代王將至,特來通報。諸大臣齊聲道:“我等已恭候多時了。”昌見群臣全出迎,料是同意,乃複登車回至高陵,請代王安心前進。代王再使骖乘,命駕進行,至渭橋旁,諸大臣已皆跪伏,交口稱臣。代王也下車答拜,昌亦隨下。待至諸大臣起來,周勃搶前一步,進白代王,請屏左右,昌即在旁正
道:“太尉有事,盡可直陳;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無私!”正大光明。勃被昌一說,不覺面頰發赤,倉猝跪地,取出天子符玺,捧獻代王。代王謙謝道:“且至邸第,再議未遲。”勃乃奉玺起立,請代王登車入都,自爲前導,直至代邸。時爲高後八年閏九月中,勃與右丞相陳平,率領群僚,上書勸進。略雲:
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將軍臣武,即柴武。禦史大夫臣蒼,即張蒼,前文雲曹窟爲禦史大夫,此時想已辭職。宗正臣郢,朱虛侯臣章,章本赴齊,至此已經還都。東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安侯,系高祖兄,劉伯妻,即羹颉侯信母。頃王後,高祖兄,仲妻。仲嘗廢爲郃陽侯,子濞爲吳王,故仲死後,得谥爲頃王。瑯琊王,暨列侯吏二千石公議,大王爲高皇帝子,宜爲嗣,願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覽書,複申謝道:“奉承高帝宗廟,乃是重事,寡人不才,未足當此,願請楚王到來,再行妥議,選立賢君。”群臣等又複面請,並皆俯伏,不肯起來。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讓,南向再讓,還是向衆固辭。平勃等齊聲道:“臣等幾經恭議,現在奉高帝宗廟,唯大王最爲相宜,無論天下列侯萬民,無思不服,臣等爲宗廟社稷計,原非輕率從事,願大王幸聽臣等,臣等謹奉天子玺符,再拜呈上!”說著,即由勃捧玺陳案,定要代王接受。代王方應允道:“既由宗室將相諸侯王,決意推立寡人,寡人也不敢違衆,勉承大統便了!”群臣俱舞蹈稱賀,即尊代王爲天子,是爲文帝。
東牟侯興居進奏道:“此次誅滅呂氏,臣愧無功,今願奉命清宮。”文帝允諾,命與太仆汝侯夏侯嬰同往。兩人徑至未央宮,入語少帝道:“足下非劉氏子,不當爲帝,請即讓位!”一面說,一面揮去左右執戟侍臣。左右去了多人,尚有數人未肯退去,大谒者張釋,巧爲迎合,勸令退出,乃皆釋戟散走。夏侯嬰即呼入便輿,迫少帝登輿出宮。少帝弘戰栗道:“汝慾載我何往?”嬰直答道:“出就外舍便是!”說著,即命從人禦車驅出,行至少府署中,始令少帝下車居住。興居又逼使惠帝後張氏,移徙北宮,然後備好法駕,至代邸迎接文帝。文帝即夕入宮,甫至端門,尚有十人持戟,阻住禦駕,且朗聲道:“天子尚在,足下怎得擅入?”文帝不覺驚疑,忙遣人馳告周勃。勃聞命馳入,曉示十人,叫他避開。十人始知新天子到來,棄戟趨避,文帝才得入內。當夜拜宋昌爲衛將軍,鎮撫南北軍,授張武爲郎中令,巡行殿中,自禦前殿,命有司繕成恩诏,頒發出去。诏曰:
製诏丞相太尉禦史大夫,間者諸呂用事擅權,謀爲大逆,慾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
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酺五日。
是夜少帝弘暴死少府署中,還有常山王朝,淮陽王武,梁王太三人,當時雖受王封,統因年幼無知,未便就,仍然留居京邸,這三人亦同時被殺。想是陳平周勃,恐他留爲後患,不如斬草除根,殺死了事。文帝樂得置諸不問。究竟少帝與三王,是否惠帝子,亦無從證實,不過這數人無罪無辜,同致殺死,就使果是雜種,也覺得枉死可憐。推究禍原,還是呂太後造下冤孽哩。冤有頭,債有主,應該追究。話分兩頭。
且說文帝既已正位,倏忽間已是十月,沿著舊製,下诏改元。月朔谒見高廟,禮畢還朝,受群臣觐賀,下诏封賞功臣。有雲:
前呂産自置爲相,呂祿爲上將軍,擅遣將軍灌嬰,將兵擊齊,慾代劉氏。嬰留荥陽,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産慾爲不善,丞相平與太尉勃等,謀奪産等軍,朱虛侯章首先捕斬産,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節承诏入北軍,典客揭奪呂祿印。其益封太尉勃邑萬戶,賜金千斤,丞相平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戶,金千斤,封典客揭爲陽信侯,賜金千斤,用酬勞勚。
其毋辭!
封賞已畢,遂尊母後薄氏爲皇太後,遣車騎將軍薄昭,帶著鹵薄,往代奉迎。追谥故趙王友爲幽王,趙王恢爲共王,燕王建爲靈王。共靈二王無後,惟幽王友有二子,長子名遂,由文帝特許襲封,命爲趙王,移封瑯琊王澤爲燕王,所有從前齊楚故地,爲諸呂所割封,至是盡皆給還,不複置。中外胪歡,吏民額手。
忽由右丞相陳平,上書稱病,不能入朝,文帝乃給假數日。待至假滿,平只好入謝,且請辭職。文帝驚問何因?平複奏道:“高皇帝開時,勃功不如臣,今得誅諸呂,臣功不如勃,願將右丞相一職,讓勃就任,臣心方安。”可見稱病是詐。文帝乃命勃爲右丞相,遷平爲左丞相,罷去審食其。實是可殺。任灌嬰爲太尉。勃受命後,趨出朝門,面有驕
,文帝卻格外敬禮,注目送勃。郎中袁盎,從旁瞧著,獨出班啓奏道:“陛下視丞相爲何如人?”文帝道:“丞相可謂社稷臣!”袁盎道:“丞相乃是功臣,不得稱爲社稷臣。古時社稷臣所爲,必君存與存,君亡與亡,丞相當呂氏擅權時,身爲太尉,不能救正,後來呂後已崩,諸大臣共謀討逆,丞相方得乘機邀功。今陛下即位,特予懋賞,敬禮有加,丞相不自內省,反且面有德
,難道社稷臣果如是麼?”文帝聽了,默然不答,嗣是見勃入朝,辭
謹嚴,勃亦覺得有異,未敢再誇,漸漸的易驕爲畏了。暗伏下文。小子有詩歎道:
漫言厚重足安劉,功少封多也足羞,
不是袁絲袁盎字絲。先進奏,韓彭遺禍且臨頭!
君嚴臣恭,月余無事,那車騎將軍薄昭,已奉薄太後到來,文帝當即出迎。慾知出迎情事,容待下回再詳。
諸呂之誅,雖由平勃定謀,而首事者爲朱虛侯劉章。齊之起兵,章實使之,前回總評中已經敘及。至若周勃已奪北軍,即應捕誅産祿,乃尚不敢遽發,但遣劉章入衛,設章不亟殺呂産,則劉呂之成敗,尚未可知。陳平有謀無勇,因人成事,論其後日定策之功,未足以贖前日阿谀之罪。至文帝即位,厚赍平勃,而劉章不即加賞,文帝其亦有私意欤?西向讓三,南向讓再,無非爲矯僞之虛文,彼于劉章之慾戴乃兄,尚懷疑忌,甯有不慾稱尊之理?況少帝兄弟,同時斃命,皆不過問,其居心更可見矣。夫賢如文帝,而不免懷私,此堯舜以後之所以終無聖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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