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62回上一小節]去說明,低頭趨入內室,與邸中當差人役,一同噉飯。待至食畢,方從懷中露出绶帶,隨身飄揚。有人從旁瞧著,暗暗稱奇,遂走至買臣身旁,引绶出懷,卻懸著一個金章。細認篆文,正是會稽郡太守官印,慌忙向買臣問明。買臣尚淡淡的答說道:“今日正詣阙受命,君等不必張皇!”話雖如此,已有人跑出外廳報告上計郡吏。郡吏等多半酒醉,統斥他是妄語胡言,氣得報告人頭筋飽綻,反相譏道:“如若不信,盡可入內看明。”當有一個買臣故友,素來瞧不起買臣,至此首先著忙,起座入室。片刻便即趨出,拍手狂呼道:“的確是真,不是假的!”大衆聽了,無不駭然,急白守邸郡丞,同肅
冠,至中庭排班伫立,再由郡丞入啓買臣,請他出庭受谒。買臣徐徐出戶,踱至中庭,大衆尚恐酒後失儀,並皆加意謹慎,拜倒地上。不如是,不足以見炎涼世態。買臣才答他一個半禮。待到大衆起來,外面已驅入驷馬高車,迎接買臣赴任。買臣別了衆人,登車自去,有幾個想乘勢趨奉,願隨買臣到郡,都被買臣複絕,碰了一鼻子灰,這且無容細說。
惟買臣馳入吳境,吏民夾道歡迎,趨集車前,就是吳中婦女,也來觀看新太守豐儀,真是少見多怪,盛極一時。買臣從人叢中望將過去,遙見故妻,亦站立道旁,不由的觸起舊情,記著墓前給食的余惠,便令左右呼她過來,停車細詢。此時貴賤懸殊,後先迥別,那故妻又羞又悔,到了車前,幾至呆若木。還是買臣和顔與語,才說出一兩句話來,原來故妻的後夫,正充郡中工役,修治道路,經買臣問悉情形,也叫他前來相見,使與故妻同載後車,馳入郡衙。當下騰出後園房屋,令他夫妻同居,給與
食。不可謂買臣無情。又遍召故人入宴,所有從前叼惠的
友,無不報酬,鄉裏翕然稱頌。惟故妻追悔不了,雖尚
食無虧,到底不得錦
美食,且見買臣已另娶妻室,享受現成富貴,自己曾受苦多年,爲了一時氣忿,竟至別嫁,反將黃堂貴眷,平白地讓諸他人,如何甘心?左思右想,無可挽回,還是自盡了事,遂乘後夫外出時,投缳畢命。買臣因覆
難收,勢難再返,特地收養園中,也算是不忘舊誼。才經一月,即聞故妻自缢身亡,倒也歎息不置。因即取出錢財,令她後夫買棺殓葬,這也不在話下。覆
難收,本太公望故事,後人多誤作買臣遺聞,史傳中並未載及,故不妄人。
且說買臣到任,遵著武帝面谕,置備船械,專待朝廷出兵,助討東越。適武帝誤聽王恢,誘擊匈奴,無暇南顧,所以把東越事擱起,但向北方預備出師。
漢自文景以來,屢用和政策,籠絡匈奴。匈奴總算與漢言和,未嘗大舉入犯,惟小小侵掠,在所不免。朝廷亦未敢弛防,屢選名臣猛將,出守邊疆。當時有個上郡太守李廣,系隴西成紀人,骁勇絕倫,尤長騎射,文帝時出擊匈奴,斃敵甚衆,已得擢爲武騎常侍,至吳楚叛命,也隨周亞夫出征,突陣搴旗,著有大功,只因他私受梁印,功罪相抵,故只調爲上谷太守。上谷爲出塞要沖,每遇匈奴兵至,廣必
身出敵,爲士卒先,典屬
官名。公孫昆邪,嘗泣語景帝道:“李廣材氣無雙,可惜輕敵,倘有挫失,恐亡一骁將,不如內調爲是。”景帝乃徙廣入守上郡。上郡在雁門內,距虜較遠,偏廣生
好動,往往自出巡邊。一日出外探哨,猝遇匈奴兵數千人,蜂擁前來,廣手下只有百余騎,如何對敵?戰無可戰,走不及走,他卻從容下馬,解鞍坐著。匈奴兵疑有詭謀,倒也未敢相逼。會有一白馬將軍出陣望廣,睥睨自如,廣竟一躍上馬,僅帶健騎十余人,向前奔去,至與白馬將軍相近。張弓發矢,飕的一聲,立將白馬將軍射斃,再回至原
,跳落馬下,坐臥自由。匈奴兵始終懷疑,相持至暮並皆退回。嗣是廣名益盛。卻是有膽有識,可惜命運欠佳。
武帝素聞廣名,特調入爲未央宮衛尉,又將邊郡太守程不識,亦召回京師,使爲長樂宮衛尉。廣用兵尚寬,隨便行止,不拘行伍,不擊刁鬥,使他人人自衛,卻亦不遭敵人暗算。不識用兵尚嚴,部曲必整,斥堠必周,部衆當謹受約束,不得少違軍律,敵人亦怕他嚴整,未敢相犯。兩將都防邊能手,士卒頗願從李廣,不願從程不識。不識也推重廣才,但謂寬易致失,甯可從嚴。這是正論。因此兩人名望相同,將略不同。
至武帝元光元年,武帝于建元六年後,改稱元光元年。複令李廣程不識爲將軍,出屯朔方。越年,匈奴複遣使至漢,申請和。大行王恢,謂不如與他絕好,相機進兵。韓安
已爲禦史大夫,獨主張和
,免得勞師。武帝遍問群臣,群臣多贊同韓議,乃遣歸番使,仍允和
。偏有雁門郡馬邑人聶壹,年老嗜利,入都進谒王恢,說是匈奴終爲邊患,今乘他和
無備,誘令入塞,伏兵邀擊,必獲大勝。恢本慾擊虜邀功,至此聽了壹言,又覺得興致勃發,立刻奏聞。武帝年少氣盛,也爲所動,再召群臣會議。韓安
又出來反對,與王恢爭論廷前,各執一是。王恢說道:“陛下即位數年,威加四海,統一華夷,獨匈奴侵盜不已,肆無忌憚,若非設法痛擊,如何示威!”安
駁說道:“臣聞高皇帝被困平城,七日不食,及出圍返都,不相仇怨,可見聖人以天下爲心,不願挾私害公。自與匈奴和
,利及五世,故臣以爲不如主和!”恢又說道:“此語實似是而非。從前高皇帝不去報怨,乃因天下新定,不應屢次興師,勞我人民。今海內久安,只有匈奴屢來寇邊,常爲民患,死傷累累,槥車相望。這正仁人君子,引爲痛心,奈何不乘機擊逐呢!”安
又申駁道:“臣聞兵法有言,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所以不戰屈人,安坐退敵。今慾卷甲輕舉,長驅深入,臣恐道遠力竭,反爲敵擒,故決意主和,不願主戰!”恢搖首道:“韓禦史徒讀兵書,未谙兵略,若使我兵輕進,原是可虞,今當誘彼入塞,設伏邀擊,使他左右受敵,進退兩難,臣料擒渠獲醜,在此一舉,可保得有利無害呢!”看汝做來。
武帝聽了多時,也覺得恢計可用,決從恢議,遂使韓安爲護軍將軍,王恢爲將屯將軍,太仆公孫賀爲輕車將軍,衛尉李廣爲骁騎將軍,大中大夫李息爲材官將軍,率同兵馬三十多萬,悄悄出發。先令聶壹出塞互市,往見軍臣單于,匈奴
主名,見前。願舉馬邑城獻虜。單于似信非信,便問聶壹道:“汝本商民,怎能獻城?”聶壹答道:“我有同志數百人,若混入馬邑,斬了令丞,管教全城可取,財物可得,但望單于發兵接應,並錄微勞,自不致有他患了!”單于本來貪利,聞言甚喜,立派部目隨著聶壹,先入馬邑,俟聶壹得斬守令,然後進兵。聶壹返至馬邑,先與邑令密謀,提出死囚數名,枭了首級,懸諸城上,托言是令丞頭顱,诳示匈奴來使。來使信以爲然,忙去回報軍臣單于,單于便領兵十萬,
來接應,路過武州,距馬邑尚百余裏,但見沿途統是牲畜,獨無一個牧人,未免詫異起來,可巧路旁有一亭堡,料想堡內定有亭尉,何不擒住了他,問明底細?當下指揮人馬,把亭圍住,亭內除尉史外,只有守兵百人,無非是了望敵情,通報邊訊。此次亭尉得了軍令,佯示鎮靜,使敵不疑,所以留住亭內,誰料被匈奴兵馬,團團圍住,偌大孤亭,如何固守?沒奈何出降匈奴,報知漢將秘謀。單于且驚且喜,慌忙退還,及馳入塞外,額手相慶道:“我得尉史,實邀天佑!”一面說,一面召過尉史,特封天王。卻是傥來富貴,可惜含義貪生。
是時王恢已抄出代郡,擬襲匈奴兵背後,截奪辎重,蓦聞單于退歸,不勝驚訝,自思隨身兵士,不過二三萬人,怎能敵得過匈奴大隊,不如縱敵出塞,還好保全自己生命,遂斂兵不出,旋且引還。既有今日,何必當初!韓安等帶領大軍,分駐馬邑境內,好幾日不見動靜,急忙變計出擊,馳至塞下,那匈奴兵早已遁去,一些兒沒有形影了,只好空手回都。安
本不贊成恢議,當然無罪,公孫賀等亦得免譴。獨王恢乃是首謀,無故勞師,輕自縱敵,眼見是無功有罪,應該受刑。小子有詩歎道:
婁敬和原下策,王恢誘敵豈良謀,
勞師卅萬輕挑釁,一死猶難謝主憂。
畢竟王恢是否坐罪,且看下回再詳。
貪之一字,無論男婦,皆不可犯。試觀本回之朱買臣妻,及大行王恢,事迹不同,而致死則同,蓋無一非貪字誤之耳,買臣妻之求去,是志在貪富,王恢之誘匈奴,是志在貪功,卒之貪富者輕喪名節,無救于貧,貪功者徒費機謀,反致坐罪。後悔難追,終歸自殺,亦何若不貪之爲愈乎!是故買臣妻之致死,不能怨買臣之薄情,王恢之致死,不能怨武帝之寡德,要之皆自取而已。世之好貪者其鑒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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