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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演義》第05回

第2小節
蔡東藩作品

  [續前漢演義第05回上一小節]師。龐言息而人心一,天下久安,永譽無極。謹昧死以聞。

  這篇奏章,呈將進去,竟由始皇qin加手筆,批出了一個可字。李斯當即奉了製命,號令四方,先將鹹陽附近的書籍,一ti搜索,視有詩書百家語,盡行燒毀,依次行及各郡縣,如法辦理。官吏畏始皇,百姓畏官吏,怎敢爲了幾部古書,自致犯罪,一面將書籍陸續獻出,一面把書籍陸續燒完,只有曲阜縣內孔子家廟,由孔氏遺裔藏書數十部,暗置複壁裏面,才得保存。此外如窮鄉僻壤,或尚有幾冊留藏,不致盡焚,但也如麟角鳳毛,不可多得。惟皇宮所藏的書籍,依然存在,並未毀去,待至鹹陽宮盡付一炬,燒得幹幹淨淨,文獻遺傳,也遭浩劫,煞是怪事!無非愚民政策。

  一年易過,便是始皇三十五年,始皇厭故喜新,又慾大興土木,廣築宮殿,乘著臨朝時候,面谕群臣道:“近來鹹陽城中,戶口日繁,屋宇亦逐漸增造,朕爲天下主,平時居住只有這幾所宮殿,實不敷用。從前先王在日,不過據守一隅,所築宮廷,不妨狹小,自朕爲皇帝後,文武百官,比前代多寡不同,未便再拘故轍。朕聞周文都豐,周武都鎬,豐鎬間本是帝都,朕今得在此定居,怎得不擴充規製,抗迹前王!未知卿等以爲何如?”群臣聞命,當然連聲稱善,異口同辭。于是在渭南上林苑中,營作朝宮,先命大匠繪成圖樣,務期規模闊大,震古铄今,各匠役費盡心思,才得製就一個樣本,呈入禦覽。複經始皇按圖批改,某chu還要增高,某chu還要加廣,也費了好幾日工夫,方將前殿圖樣,斟酌完善,頒發出去,令他照樣趕築;此外陸續批發,次第經營。匠役等既經奉命,就將前殿築造起來,役夫不足,當由監工大吏,發出宮刑徒刑等人,一並作工,逐日營造。相傳前殿規模,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分作上下兩層,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四面統有回廊,可以環繞,廊下又甚闊大,無論高車驷馬,盡可驅馳。再經殿下築一甬道,直達南山,上面都有重檐複蓋,迤逦過去,與南山相接,就從山巅豎起華表,作爲阙門。殿阙既就,隨築後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不消細說。監工人員,與作工役夫,統已累得力盡筋疲,才算把前殿營造,大略告就。偏始皇又發诏令,說要上象天文,天上有十七星,統在天極紫宮後面,穿過天漢,直抵營室。今鹹陽宮可仿天極,渭shui不啻天漢,若從渭shui架起長橋,便似天上十七星的軌道,可稱閣道。因此再命加造橋梁,通過渭shui。渭shui兩岸,長約二百八十步,築橋已是費事,且橋上須通車馬,不能狹隘,最少需五六丈,這般巨工,比築宮殿還要加倍。始皇也不管民力,不計工費,但教想得出,做得到,便算稱心。需用木石,關中不足,就命荊蜀官吏,隨地采辦,隨時輸運。工役亦依次征發,逐屆加添,除匠人不計外,如宮徒兩刑犯人,共調至七十萬有奇。他尚以爲人多事少,再分遣築宮役夫,往營骊山石槨,所以此宮一築數年,未曾全竣,到了始皇死後,尚難完成。惟當時宮殿接連,照圖計算,共有三百余所,關外且有四百余所,複壓至三百多裏,一半已經築就,不過裝璜垩飾,想還欠缺,就中先造的前殿,已早告成。時人因他四阿旁廣,叫做阿房。其實始皇當日,慾俟全工落成,取一美名,後來病死沙邱,終不能償此宿願,遂至阿房宮三字,長此流傳,作爲定名了。實是幻影。

  且說始皇既築阿房宮,不待告竣,便將美人音樂,分宮布置,免不得有一番忙碌。適有盧生入見,始皇又惹起求仙思想,便問盧生道:“朕貴爲天子,所有製作,無不可爲,只是仙人不能qin見,不死葯無從求得,如何是好!”盧生便信口答道:“臣等前奉诏令,往求仙人,並及靈芝奇葯,曾受過多少風波,終未能遇,這想是有鬼物作祟,隱加阻害。臣聞人主慾求仙術,必須隨時微行,避除惡鬼,惡鬼遠離,真人便至;若人主所居,得令群臣知曉,便是身在塵凡,不能招致真人,真人入shui不濡,入火不爇,乘雲駕霧,到chu可至,所以萬年不死,壽與天地同長。今陛下躬qin萬機,未能恬淡,雖慾求仙,終恐無益。自今以後,願陛下所居宮殿,毋使外人得知,然後仙人可致,不死葯亦可得呢。”全是瞎說。這一席話,說得始皇爽然若失,不禁欷歔道:“怪不得仙人難致,仙葯難求!原來就中有這般阻難,朕今才如夢初覺了。但朕既思慕真人,便當自稱真人,此後不再稱朕,免爲惡鬼所迷。”面前就是惡鬼,奈何不識。盧生即順勢獻谀道:“究竟陛下聖明天縱,觸chu洞然,指日就可成仙了。”指日就要變鬼了。說畢,即頓首告退。看官試想始皇爲人,雖然有些癡呆,究竟非婦孺可比;況並吞六guo,混一區宇,總有一番英武氣象,爲甚麼聽信盧生,把一派荒誕絕倫的言語,當作真語相看,難道前此聰明,後忽愚昧麼?小子聽得鄉村俗語雲: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越是聰明越是昏,想始皇一心求仙,所以不多思索,誤入迷途呢。

  自經始皇迷信邪言,遂令鹹陽附近二百裏內,已成宮觀二百余所,統要添造複道甬道,前後聯接,左右遮蔽,免得遊行時爲人所見,瞧破行蹤。並令各chu都設帷帳,都置鍾鼓,都住妃嫱,其余一切禦用物件,無不具備。今日到這宮,明日到那宮,一經趨入,便是吃也有,穿也有,侑觞伴寢,一概都有。只是這班宋子齊姜,吳姬趙女,撥入阿房宮裏,伺候顔se,打扮得齊齊整整,袅袅婷婷,專待那巫峽襄王,來做高唐好夢。有幾個僥幸望著,總算不虛此生,仰受一點聖天子的雨露。但也不過一年一度,仿佛牛郎織女,只許七夕相會,還有一半晦氣的美人,簡直是一生一世,盼不到禦駕來臨,徒落得深宮寂寂,良夜淒淒。後人杜牧嘗作阿房宮賦,中有數語雲:

  妃嫔媵嫱,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辇來于秦。朝歌夜弦,爲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shui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辘辘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缦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內多怨女,外多曠夫,興朝景象,豈宜若此!那始皇尚執迷不悟,鎮日裏微行宮中,不使他人聞知。且令侍從人員,毋得漏泄,違命立誅。侍從自然懔遵,不過始皇是開guo主子,究竟不同庸人,所有內外奏牍,仍然照常批閱,凡一切築宮人役,勞績可嘉,便令徙居骊邑雲陽,十年免調。總計骊邑境內,遷住三萬家,雲陽境內,遷住五萬家,又命至東海上朐界中,立石爲表,署名東門。他以爲皇威廣被,帝德無涯,那知百姓都願守土著,不樂重遷,雖得十年免役,還是怨多感少,忍氣吞聲。始皇何從知悉?但覺得言莫予違,快樂得很。

  一日遊行至梁山宮,登山俯矚,忽見有一隊人馬,經過山下,武夫前呵,皂吏後隨,約不下千余人,當中坐著一位寬袍大袖的人員,也是華麗得很,可惜被羽蓋遮住,無從窺見面目。不由的心中驚疑,便顧問左右道:“這是何人經過,也有這般威風?”左右仔細審視,才得據實複陳。爲了一句答詞,遂令始皇又起猜嫌。小子有詩詠道:

  慾成大德務寬容,甯有苛殘得保宗!

  怪底秦皇終不悟,但工溪刻好行凶。

  究竟山下是何人經過。容至下回發表。

  始皇之南征北略,已爲無名之師,顧猶得曰華夷大防,不可不嚴,乘銳氣以逐蠻夷,亦聖朝所有事也。乃誤信李斯之言,燒詩書,燔百家語,果奚爲者?詩書爲不刊之本,百家語亦有用之文,一切政教,恃爲模範,顧可付諸一炬乎?李斯之所以敢爲是議者,乃隱窺始皇之心理,揣摩迎合耳。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豈一人所得而私?始皇不知牖民,但務愚民,彼以爲世人皆愚,而我獨智,則人莫予毒,可以傳世無窮。庸讵知其不再傳而即止耶!若夫阿房之築,勞役萬民,圖獨樂而忘共樂,徒令怨女曠夫,充塞內外,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況怨曠者之數不勝數乎!其亡也忽,誰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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