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98回上一小節]公,有何大罪?當即就太學中豎起長幡,號召大衆道:“如慾救鮑司隸,請集此幡下!”諸生聽了此語,爭先趨集,霎時間多至千余人。乘著孔光入朝,攔住車前,要他救免鮑宣。光見人多勢衆,不便駁斥,只好佯從衆意,托言入朝奏請,定使鮑司隸無恙,衆乃避開兩旁,使光進去。光既入朝堂,怎肯爲宣解免?猾可知。諸生複守阙上書,爲宣訟冤。哀帝只許貸宣死罪,罰受髡鉗,放至上
。宣見上
地宜農牧,又少盜賊,就將家屬徙至上
,一同居住。那孔光既得報複私怨,自然快意,從此感激皇恩,但能博得哀帝歡心,無不如命。
哀帝複慾榮寵董賢,使居大位,巧值大司馬丁明,憐惜王嘉,爲帝所聞,因即將明免官,擬令董賢代任。賢故意推辭,哀帝乃進光祿大夫薛賞爲大司馬,賞受職才越數日,忽然暴亡,情迹可疑!于是決計令賢爲大司馬。策文有雲: 朕承天序,唯稽古,建爾于公,以爲漢輔。往悉爾心,統辟王也。元戎,折沖綏遠,匡正庶事,允執其中。天下之衆,受製于朕,以將爲命,以兵爲威,可不慎與!
是時董賢年只二十有二,竟得超列三公,掌握兵權,真是漢朝開以來,得未曾有。想是能擺龍陽君陣,故得超授。賢父恭遷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賢弟寬信代爲驸馬都尉,此次董氏
屬,並得聯翩入都,受職邀榮。從前丁傅二外家,雖然貴顯,尚沒有董氏的迅速,這真可謂隆恩優渥了!從前孔光爲禦史大夫,賢父恭嘗爲光屬吏,及賢爲大司馬,與光並列三公。哀帝卻故意使賢訪光,看光如何待賢?光卻整肅
冠,出門恭迎。見賢車已到門前,引身倒退。俟賢既至中門,複避入門側,直待賢下車後,方延入廳中,低頭便拜。拜畢起身,請賢上坐,自在下座陪著,好似卑職迎見長官,不敢亂禮。卑鄙至此,令人齒冷。及賢起座告辭,又恭恭敬敬的送出門外,請賢登車去訖,然後回入府中。賢很是高興,還報哀帝。哀帝大喜,拜光兩兄子爲谏大夫常侍,光子放已經就職侍郎,故不另授。在光還道是喜出望外,那知人格已喪,這區區浮雲富貴,有甚麼稀罕呢?
時外戚王氏失勢,只有平阿侯王譚子去疾,尚爲侍中,去疾弟闳爲中常侍,闳妻父中郎將蕭鹹,系故將軍蕭望之子。賢父恭,素慕鹹名,慾娶鹹女爲次媳,特托王闳爲媒,前去說合。闳不便推辭,只好轉白蕭鹹,鹹慌忙搖手。口中連說不敢當,一面屏去左右,密語闳道:“董賢爲大司馬,冊文中有‘允執其中’一語,這是堯傳舜的禅位文,並非三公故事,朝中故老,莫不驚奇!我女怎能與董公兄弟相配?煩汝善爲我辭便了!”闳聽罷即行,暗記前日策文,果有此語,難道漢室江山,真要讓與董賢,越想越奇,又好笑,又好氣,當下仍至董恭複報,替蕭家滿口謙遜,只言寒門陋質,不敢高攀。恭尚以爲故作謙辭,再向闳申說一番,闳已咬定前言,有堅卻意。恭不禁作
,自言自歎道:“我家何負天下?乃爲人所畏如是!”試問汝家何益天下?闳見恭含著怒意,起身辭去。過了數日,哀帝置酒麒麟殿,召集董賢父子
屬,及一班皇
戚,共同宴敘。闳亦在旁侍飲,酒至半酣,哀帝笑視董賢道:“我慾法堯禅舜,可好麼?”賢陡聞此言,喜歡的了不得,但一時如何答說,也不禁暗暗沈吟。忽有一人進言道:“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所得私有。陛下上承宗廟,應該傳授子孫,世世相繼,天子豈可出戲言!”哀帝聽說,舉目一瞧,便是中常侍王闳,當下默然不悅,竟遣闳出歸郎署,不使侍宴。左右都爲闳生愁,恐闳因此得罪。太皇太後王氏,聞知此事,代闳謝過,哀帝乃複召闳入侍。闳卻不肯中止,複上書極谏道:
臣聞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當得賢人。《易》曰:“鼎折足,複公餗。”喻三公非其人也。昔孝文皇帝幸鄧通,不過中大夫;武皇帝幸韓嫣,賞賜而已,皆不在大位。今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無功于漢朝,又無肺腑之連,複無名迹高行以矯世,升擢數年,列備鼎足,典衛禁兵,無功封爵,父子兄弟,橫蒙拔擢,賞賜空竭帑藏,萬民喧嘩不絕,誠不當天心也。昔褒神鼋變化爲人,實生褒姒,亂周,故臣恐陛下有過失之譏,賢有小人不知進退之禍,非所以垂法後世也。
哀帝覽書,也覺不歡,但因闳爲太皇太後從子,不得不格外含容。前時法堯禅舜一語,未免失言,因此不置可否,模糊過去。會匈奴單于囊知牙斯,及烏孫大昆彌伊秩靡入朝。囊知牙斯乃是複株累若煴單于少弟,複株累若煴早死,傳弟且麋胥,且麋胥又傳弟且莫車,且莫車再傳弟囊知牙斯,號爲烏珠留若煴單于。勢濅衰,因此曆代事漢,來朝哀帝。參見已畢,由哀帝傳旨賜宴,廷臣統在旁侍飲。烏孫大昆彌,當然在座,專顧飲酒,不暇張望。獨囊知牙斯年少好奇,左右顧盼,蓦見廷臣中有一青年,
紅齒白,秀麗過人,坐位卻在上面,居然首冠百僚。心中不禁詫異,遂向譯員指問道:“這位大員姓甚名誰?”譯員尚未及答,已爲哀帝所見。詢及原因,便命譯員答說道:“這就是大司馬董賢,年方逾冠,才德兼全,卻是我朝的大賢。”董賢既是大賢,哀帝何不特賜雙名!囊知牙斯曉得甚麼董賢品行,一聞此語,便出席起賀,拜稱漢得賢臣,哀帝很是心歡。待至宴罷,賞賜囊知牙斯,比烏孫王還要加厚,兩番主謝恩回
。
董賢已任大司馬,比不得前此在宮,朝夕留侍,所以公事一了,回家休息。不防到了門首,一聲怪響,門竟坍倒。賢嚇了一跳,自思門第新築,結構甚堅,且是妻父將作大匠監工,何至遽朽?再令左右檢驗土木,原是牢固得很,不知何故倒壞?心甚不安。次日有诏頒出,乃是修複三公職銜,賢爲大司馬如故。改稱丞相爲大司徒,即令孔光任職。遷禦史大夫彭宣爲大司空,封長平侯。這诏與賢毫不關礙,賢當然無虞。又過了一二旬,仍無變動情事,賢把那大門倒壞的怪事,也淡淡忘卻了。誰知內報傳來,哀帝寢疾不起,急得賢神慌張,立刻入宮省視,只見哀帝臥在
上,委頓異常,一時也不好細問,只得約略請安。哀帝不願多言,含糊答了數語,惟口中呻吟不絕。賢也覺不佳,但思哀帝年未及壯,當不致一病即崩,自己寬慰自己,就在宮中留侍數日。偏偏哀帝病勢日重,即于元壽二年六月中,奄然歸天,年止二十有六,在位只有六年。
傅皇後及董昭儀等,入哭寢宮,賢感哀帝厚恩,也在寢門外號恸不休。蓦由太皇太後王氏到來,撫屍舉哀,哀止即收取禦玺,藏在袖中。一面召賢入問,喪事該若何調度。賢從未辦過大喪,且因哀帝告崩,如寡婦失去情夫,三魂中失去二魂,竟至對答不出。好一位大司馬。太皇太後方說道:“新都侯莽,曾奉先帝大喪,熟習故事,我當令他進來助汝。”賢忙免冠叩首道:“如此幸甚!”太皇太後立即遣使,召入王莽。莽倍道入都,進谒太皇太後,首言董賢無功無德,不合屍位,太是太後點首稱是。莽遂托太皇太後意旨,命尚書劾賢不醫葯,當即禁賢出入宮殿。賢聞知此信,慌忙徒跣詣阙,免冠謝罪。莽竟傳太皇太後命令,就阙下收賢印绶,罷歸就第。賢怅怅回家,自思莽如此辣手,定是來報前嫌,將來自己
命,總要被他取去,不如圖個自盡,免得受誅。乃即與妻說明意見,妻亦知無可挽回,情願同死,兩人對哭一場,先後自殺。冥途中若遇哀帝靈魂,仍好前後承歡,怪不得哀帝稱爲大賢呢!
家人還道有大禍臨門,不敢報喪,遽將董賢夫婦棺殓,夤夜埋葬,事爲王莽所聞,疑他詐死,複囑有司奏請驗屍,自行批准。令將賢棺擡至獄中,開棺相驗,果系不差。但因他棺用朱漆,殓用珠璧,又說他僭行王製,把賢屍拖出棺外,剝去飾,用草包裹,亂埋獄中。再劾賢父恭驕恣不法,賢弟寬信婬佚無能,一並奪職,徙往合浦。家産發官估賣,約值錢四千三萬萬缗。賢平時厚待屬吏朱诩。诩買棺及
,至獄中收得賢屍,再爲改葬,因即上書自劾,莽大爲不悅,另尋诩罪,將他擊死。大司徒孔光,專知貢谀獻媚,當即邀同百官,推莽爲大司馬。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謂不宜委政外戚,自相薦舉。太皇太後決意用莽,竟拜莽爲大司馬,領尚書事。莽自是手握大權,逐漸放出手段來了。小子有詩歎道:
幸臣死去大來,漢室江山已半灰。
畢竟婦人無遠識,引狼入室自招災!
慾知王莽如何舉動,待至下回表明。
王嘉入相三年,守正不阿,不可謂非良相,惜乎不得其人,所遇非主耳!且其稱美孔光,亦無知人之明。孔光險,惡過董賢父子,嘉知董賢父子之不肖,而不知孔光之爲大
,身被構陷,反以爲賢,其致死也亦宜哉!司隸鮑宣,亦爲孔光所排擠,僅得不死,而對于嬖幸之董賢,至不屑下拜,卑汙若此,尚得謂之賢乎!董賢原有可殺之罪,但不當死于王莽之手,即其所劾罪案,亦不足以服人。孔光專媚于前,王莽專橫于後,大
之後,繼以大憝,漢亦安能不亡?彼董賢之伏法,吾猶當爲之稱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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