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五代史演義第09回上一小節]他哄動,遇著危急時候,不得不作書乞降,其實是借此緩兵,並非實心投誠,不料小喜卻先走一著,竟已奔投晉營。欺人者反爲人欺,可爲後鑒。晉王存勗,即命五更造飯,饬各軍飽餐一頓,俟至黎明,一聲鼓角,全營湧出。晉王披甲胄,督令進攻,這邊豎梯,那邊攀堞,四面八方,同時動手。燕兵已經力盡,哪裏還能支持,就使有心拒守,也是防不勝防,霎時間閤城鼎沸,紛紛亂竄。晉兵一齊登城,拔去燕幟,改張晉幟,趁勢下城往捉守光。守光已挈妻李氏、祝氏,子繼珣、繼方、繼祚等,逃出城外,南走滄州,只有乃父仁恭,還幽住別室,被晉軍馬到擒來。此外有家族三百口,逃奔不及,一齊作了俘囚。
晉王存勗入幽州城,禁殺安民,授德威盧龍節度使,兼官侍中,改命李嗣本爲振武節度使,更遣別將追捕守光。可憐守光抱頭南奔,途次又複失道,向荒徑中走了數日,身旁未帶幹糧,只是枵腹逃難。到了燕樂界內,見有村落數,乃遣妻祝氏乞食田家,可稱作討飯皇後。田家見她
服華麗,並沒有乞人形相,遂向他盤問,祝氏直言不諱。大抵想用皇後威勢去嚇平民。田家主人張師造,假意留她食宿,且令家人往绐守光,一同到家,暗中卻飛報晉軍。晉軍疾趨而至,將守光及二妻三子,一並捉住,械送軍門。晉王存勗,方宴犒將士,見將吏擒到守光,便笑語道:“王是本城主人,奈何出城避客?”守光匍伏階下,叩首乞命。晉王命與仁恭同系館舍,給與酒食。
守光正是腹饑,樂得一飽。寫盡狂愚。
越數日,晉王下令班師,令守光父子,荷校隨行。守光父母,對著守光,且唾且罵道:“逆賊破滅我家,竟到這般!”守光俯首無言。路過趙州,趙王镕盛帳行幄,迎犒晉軍。且請晉王上坐,奉觞稱壽,酒酣起請道:“願見大燕皇帝劉守光一面。”挖苦之極。晉王乃命將吏牽入仁恭父子,去桎梏,就席與飲。仁恭父子拜镕,镕亦答拜,又贈他
服鞍馬,守光飲食自如,毫無慚
。
及晉王辭別趙王返至晉陽,即將仁恭父子,用白鏈牽入太廟,自己往監刑,守光呼道:“守光死亦無恨,但教守光不降,實出李小喜一人!”晉王召小喜入證,小喜瞋目叱守光道:“囚父殺兄,上烝父妾,難道亦我教汝麼?”晉王怒指小喜道:“汝究竟做過燕臣,不應如此無禮!”便喝令左右,先將小喜枭首,然後命斬守光。守光又呼道:“守光素善騎射,大王慾成霸業,何不開恩赦罪,令得自效!”晉王不答,二妻恰在旁叱責道:“事已至此,生亦何爲?我等情願先死,即伸頸就戮!”還是二婦豪爽。守光臨刑,尚哀求不已,直至刀起首落,方才寂然。獨留住仁恭,不即
斬,另派節度副使盧汝弼,押仁恭至代州,剖心祭先王克用墓,然後枭首示衆。所有劉氏家口,盡行
死,不消絮述。
王镕與王直,推晉王存勗爲尚書令。晉王三讓乃受,始開府置行臺,仿唐太宗故事,再命李嗣源會同周德威及鎮州兵馬,攻梁邢州。梁天雄節度使楊師厚,發兵救邢。晉軍前鋒失利,便即引還。
話分兩頭,且說淮南節度使楊隆演,既得嗣位,又由徐溫遣將周本,戡定江西,內外無事。回應第五回。乃令將軍萬全感分詣晉、岐,報告襲位。晉、岐兩,承認他爲嗣吳王,隆演自然喜慰。惟徐溫輔政,權勢日盛一日,鎮南節度使劉威,歙州觀察使陶雅,宣州觀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簡,統是楊行密宿將,恃有舊勳,蔑視徐溫。李遇嘗語人道:“徐溫何人!我未曾與他會面,乃俨然爲吳相麼?”這語傳入溫耳,溫派館驿使徐玠,出使吳越,令他道過宣州,順便召遇入朝。遇踟蹰未決。玠又說道:“公若不即入谒,恐人將疑有反意了!”遇忿然道:“君說遇反,日前與殺侍中,指楊渥,渥曾自兼侍中。還是反不是反呢?”及玠回來報溫,溫觸著隱情,頓時動怒,便令淮南節度副使王玠,出爲宣州製置使,即加遇抗命不朝的罪狀,遣都指揮使柴再用,及徐知诰兩人,領兵納壇,乘勢討遇。遇怎肯聽命,閉城拒守,再用等圍攻月余,竟不能下。遇少子曾爲淮南牙將,被溫捕送軍前,由再用呼遇指示道:“如再抗命,當殺汝少子。”遇見少子悲號求生,心中好似刀割,乃答再用道:“限我兩日,當即報命!”再用乃牽遇少子還營,適值典客何荛,由溫派令勸遇,即入城語遇道:“公若不肯改圖,荛此來亦不想求生,任憑斬首,止靠此一城,恐未能長持過去,不若隨荛納款,保全身家!”遇左思右想,實無良法,沒奈何依了荛言,開門請降,那知徐溫卻是利害,竟令柴再用把遇殺死,且將遇全家人口,一並誅夷。如此殘虐,宜其無後。于是諸將相率畏溫,不敢逆命。
知诰以功升昇州刺史,選用廉吏,修明政教,特延洪州進士宋齊邱,辟爲推官,與判官王令謀,參軍王翊,同主謀議,牙吏馬仁裕、周宗、曹悰爲腹心,隱然有籠絡衆心,締造宏基的思想。惟向溫通問,恪守子道,一些兒不露驕態。溫嘗謂諸子道:“汝等事我,能如知诰否?”恐也著了道兒。從此知诰所請,無不依從。
知诰密陳劉威專恣,不可不防,溫又慾興兵往討。
威有幕客黃讷,向威獻議道:“公雖遭讒謗,究竟未得確據,若輕舟見溫,自然嫌疑盡釋了。”威如讷言,便乘一小舟,只帶侍從二三人,徑詣廣陵,陶雅亦至,與溫相見。溫館待甚恭,以後進自居,且轉達吳王隆演,優加二人官爵。威、雅很是悅服,一住經旬,方才告別。溫盛筵餞行,席間備極殷勤,佯作戀戀不舍的狀態,引得威、雅兩人,死心塌地,誓不相負,方灑淚還鎮去了。徐溫頗有莽手段。
已而溫與威、雅,推吳王楊隆演爲太師,溫亦得升官加爵,領鎮海軍治潤州。節度使,兼同平章事職銜。溫尚在廣陵,遣將陳章攻楚,取得嶽州,擒歸刺史苑玫。又在無錫擊退吳越兵。楚與吳越,先後訴梁,梁命大將王景仁爲淮南招討使,率兵萬人,進攻廬、壽二州。溫與東南諸道副都統朱瑾,聯兵出禦,大破梁軍。溫遂超任馬步諸軍都指揮使,並兩浙招討使,兼官侍中,晉爵齊公。乃徙鎮潤州,留子知訓居廣陵,知訓已得充淮南行軍副使,至是更握內政,小事悉由知訓裁決,大事始遙與溫商。當時淮南一大鎮,只知有徐氏父子,不知有楊隆演了。
梁主友貞,聞淮南勢盛,恐東南各鎮,或與淮南連兵,將爲梁患,正擬設法牢籠。可巧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見第四回。造戰艦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招兵買馬,有志稱雄,梁主亟封他爲渤海王,賜給衮冕劍佩,爲羁縻計。季昌意氣益豪,日謀拓地,探得蜀有內變,即率戰船,攻蜀夔州。小子先將蜀中亂事,大略補述,方好敘明戰事。
蜀王王建,自僭號稱帝後,與岐王失和構兵,爭戰經年,得將岐兵擊退,氣焰益張。見第八回。左相王宗佶,本王建養子,與太子宗懿不協,並因樞密使唐道襲,以舞僮得寵,素常輕視,致爲所谮,被建撲死。宗懿改名元膺,豭喙齲齒,好勇善射,既與道襲谮死宗佶,複好面辱大臣,最喜與道襲戲谑,嘗在大庭廣衆中,效爲舞僮模樣,任意揶揄。道襲老羞成怒,引爲深恨。他本是王建寵臣,每事必與熟商,遂得乘隙進讒,誣稱元膺謀亂。王建初尚未信,禁不得道襲再三浸潤,複由諸王大臣,加添數語,也不覺動疑起來,遂令道襲召兵入衛。也怕作劉仁恭耶!元膺聞信,驚懼交並,遂囑大將徐瑤、常謙等,引兵猝攻道襲,道襲身中流矢,墜馬而亡。那時王建得報,果道是元膺爲逆,即遣王宗侃調集大軍,出討元兵所殺。建追廢元膺爲庶人,改立幼子宗衍爲太子。
高季昌以蜀遭內亂,有隙可乘,遂進攻夔州。夔州刺史王成先出兵逆戰,季昌令軍士乘風縱火,焚蜀浮橋。蜀兵頗有懼,幸蜀將張武,舉鐵絙拒住敵艦。季昌仍不能進軍,忽然間風勢倒吹,害得季昌放火自燃,荊南兵不被焚死,也被溺死,季昌忙易小舟,狼狽奔還。小子有詩詠道:
返風撲火自當災,數載經營一炬灰!
天意未容公滅蜀,艨艟多事溯江來。
荊蜀戰罷,梁、晉又複交兵,慾知勝負如何,試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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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守光父子,有必亡之道,亦有應誅之罪。晉王存勗,出兵滅燕,絷歸守光父子,聲其罪而誅之,宜也,但必骈戮家屬,毋乃過甚。李遇自恃舊勳,蔑視徐溫,不過驕矜之失,無甚大惡,且既誇命出降,黜其官而赦之,可也,即不赦之,而家族何辜,甯必誅夷而後快!周文王治岐,罪人不孥,方蔔世至八百年,蓋不嗜殺人,方垂久遠。李存勗已爲過暴,而徐溫尤甚。是慾垂裕後昆,其可得乎?蜀事隨手敘入,亦爲按時敘事起見,僭僞之徒,且不能自全骨肉,雄鸷亦何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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