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五代史演義第01回上一小節]暮歸,無一空手時候,兩人不以爲勞,反覺得逍遙自在。
一日騁逐至宋州郊外,豔陽天氣,明媚春光,正是賞心豁目的佳景。溫正遙望景,忽見有兵役數百人,擁著香車二乘,向前行去,他不覺觸動癡情,亟往追趕。存亦隨與俱行,曲折間繞入山麓,從綠樹
濃中,露出紅牆一角,再轉幾彎,始得見一大禅林。那兩乘香車,已經停住,由婢媪扶出二人。一個是半老婦人,舉止大方,卻有宦家氣象;一個是青年閨秀,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生得儀容秀雅,骨肉停勾,眉宇間更露出一種英氣,不等小家兒女,扭扭捏捏,腼腼腆腆。爲張天人占一身分。溫料是母女入寺拈香,待他們聯步進殿,也放膽隨了進去。至母女拜過如來,參過羅漢,由主客僧導入客堂,溫三腳兩步,走至該女面前,仔細端詳,確是絕世美人,迥殊凡豔。勉強按定了神,讓她過去。該女隨母步入客室,稍爲休息,便即喚兵役伺候,穩步出寺,連袂上車,似飛的始行去了。溫隨至寺外,複入寺問明主客僧,才知所見母女,年大的是宋州刺史張蕤妻,年輕的便是張蕤女兒。溫驚寤道:“張蕤麼?他原是砀山富室,與我等正是同鄉,他現在尚做宋州刺史嗎?”主客僧答道:“聞他也將要卸任了。”溫乃偕兄存出寺。
路中語存道:“二哥!你可聞阿父在日,談過漢光武故事麼?”存問何事,溫答道:“漢光武未做皇帝時,嘗自歎道:爲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得麗華!後來果如所願。今日所見張氏女,恐當日的
麗華,也不過似此罷了。你道我等配做漢光武否?”寫出朱溫好
。存笑道:“癞蝦蟆想吃天鵝肉,真是自不量力!”溫奮然道:“時勢造英雄,想劉秀當日,有何官爵,有何財産,後來平地升天,做了皇帝,娶得
麗華爲皇後。今日安知非仆?”存複笑語道:“你可謂癡極了!想你我寄人庑下,能圖得終身飽暖,已算幸事,還想甚麼
妻美妾!就是照你的妄想,也須要有些依靠,豈平白地能成大事麼?”溫直說道:“不是投軍,就是爲盜。目今唐室已亂,兵戈四起,前聞王仙芝發難濮州,近聞黃巢複起應曹州,似你我這般勇力,若去隨他爲盜,搶些子女玉帛,很是容易,何必再在此厮混,埋沒英雄!”志趣頗大,可惜不是正道。
這一席話,把朱存也哄動起來,便道:“說得有理,我與你便跟黃巢去罷。”溫又道:“且回去辭別母,並及主人,明日便可動身。”兩人計議已定,遂返至劉崇家,先去禀明老母,但說要出外謀生。朱母還放心不下,意慾勸阻。兩人齊聲道:“兒等年已弱冠,不去謀點生業,難道要老死此間麼?母
盡管放心!”全昱聞二弟有志遠出,也來問明行徑。兩人道:“目下尚難預定,兄要去同去,否則在此陪著母
,也是好的。”全昱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物,便答道:“我在此侍奉母
,二弟盡管前去,得有生路,招我未遲。”兩人應聲稱是。溫感劉母好意,即入內陳明,劉母卻也囑咐數語,不消絮述。惟劉崇因兩人在家,沒甚關系,也聽他自由。
兩人過了一宿,越日早起,飽餐一頓,便去拜別母。再向劉母及崇告辭。由劉母贈給幹糧製錢等,作爲路費。又辭了全昱,歡躍而去。時正唐僖宗乾符四年。點醒年月,最是要筆。黃巢正據住曹州,橫行山東,剽掠州縣。郓州、沂州一帶,也漸被巢衆占奪。所有各
亡命子弟,統向投奔,巢無不收納。朱溫弟兄兩人,趨往賊寨,賊目見他身材壯大,武藝剛強,當然錄用。兩人既入賊
,便與官軍爲敵,仗著全身勇力,奮往直前,官軍無不披靡,遂得拔充隊長。朱存乘勢掠奪婦女,作爲妻房。獨溫記念張女,幾有除卻巫山,不是行雲的意思,因此尚獨往獨來,做個賊
中的光棍。
過了年余,在賊中立功尤多,居然得在黃巢左右,充做軍頭目。他遂慫恿黃巢,往攻宋州,巢便遣他領衆數千,進圍宋州城。醉翁之意不在酒。那知宋州刺史張蕤,早已去任,後任守吏,恰是有些能耐,堅守不下,溫已失所望,複聞援兵大至,遂率衆趨歸。
既而黃巢僭稱沖天大將軍,驅衆南下,溫留守山東,存隨巢南行。巢衆轉戰浙閩,趨入廣南,沿途騒擾,犬皆空。偏南方疫疠甚盛,賊衆什死三四,更兼官軍四集,險些兒陷入死路。巢乃變計北歸,從桂州渡江,沿湘而下,免不得與官軍相遇,大小數十戰,互有殺傷,存戰死。命該如此。巢由湘南出長江,渡淮而西,再召集山東留賊,並力西攻,拔東都,即洛陽,唐號爲東都。入潼關,竟陷長安。即唐朝京都。唐僖宗奔往興元,巢竟僭號稱大齊皇帝,改元金統,命朱溫屯兵東渭橋,防禦官軍。嗣複令溫爲東南面行營先鋒,攻下南陽,再返長安,由巢
至灞上,迎勞溫軍。
未幾又遣溫西拒邠、岐、鄜、夏各路官軍,到揚威。巢又慾東出略地,令溫爲同州防禦使,使自攻取。溫由丹州移軍,攻入左馮翊,遂陷同州。這時候的唐室江山,已半歸黃巢掌握,中原一帶,統已糜爛不堪,所有民間村落,多成爲瓦礫場。老弱填溝壑,丁壯散四方,最可憐的是青年婦女,被賊掠取,無非做了行樂的玩物,任意糟蹋,不顧生命。
朱溫從賊有年,曆次得僞齊皇帝拔擢,東馳西突,平時掠得美人兒,也不知幾千幾百,他素好
,那裏肯做了貓兒,盡管吃素?惟情人眼裏愛定西施,就使揀了幾個
娃,叫他侍寢,心中總嫌未足,還道是味同嚼蠟,無甚可取,今日受用,明日舍去,總不曾正名定分,號爲妻室。老天有意做人美,偏把他的心上人,也驅至同州,爲他部下所掠取,獻至座前,趨伏案下。溫定神一瞧,正是寤寐不忘的好女郎,雖然亂頭粗服,尚是傾
傾城,便不禁失聲道:“你是前宋州刺史的女公子麼?”張女低聲稱是。溫連聲道:“請起!請起!女公子是我同鄉,猝遭兵禍,想是受驚不小了!”
張女方含羞稱謝,起立一旁。溫複問她父母族,女答道:“父已去世,母亦失散,難女跟了一班鄉民,流離至此,還幸得見將軍,顧全鄉誼,才得苟全。”溫拊掌道:“自從宋州郊外,得睹芳姿,傾心已久,近年東奔西走,時常探問府居,竟無著落。我已私下立誓,娶婦不得如卿,情願終身鳏居,所以到了今朝,正室尚是虛位。天緣輻辏,重得卿卿。這真所謂三生有幸呢!”天意好作成強盜,卻也不知何理?
張女聞言,禁不住兩頰生紅,俯首無言。溫即召出婢仆,擁張女往居別室,選擇好日子,正式成婚。到了吉期,溫穿著僞齊官服,出做新郎,張氏女珠圍翠繞,裝束如天仙一般,與溫並立紅氈,行過了交拜禮,然後洞房花燭,曲盡綢缪。《歐史·張後傳》,謂後爲溫少時所聘,案張女爲富家子,溫一孤貧兒,何從得耦?惟《薛史》謂溫聞女美,曾有麗華之歎,後在同州得後于兵間,較爲合理,今從之。小子有詩歎道:
居然強盜識風流,淑女也知賦好逑。
試看同州交拜日,和聲竟爾配雎鸠。
朱溫既得張女爲婦,朝歡暮樂,正是快活極了。忽由黃巢傳到僞诏,命他進攻河中,他才不得已督兵出發。慾知勝負如何,容小子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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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編踵《唐史演義》之後,雖尚爲殘唐時事,但唐室如何致亡,黃巢如何作亂,俱已見過《唐史》,無庸重述。惟朱溫是本編第一代人物,所有出身履曆,爲《唐史演義》中所未及詳者,應該就此補敘。溫本一無賴,故後雖幸得帝位,究不令終。溫素來好,故始雖幸得如願,仍致荒亡。觀此回逐段敘來,已把朱溫一生品行,全盤托出。蓋能成大事者,即不爲小節所拘,而竊釜等事,終非豪傑所屑爲。漢光武固有
氏之感,然光武之不愧中興,大端並不在此
;且豈如溫之得隴望蜀,猶是縱婬無忌乎?赤蛇之征,《舊五代史》載之,而《新五代史》略之,歐陽公之不肯右溫,有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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