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五代史演義第04回上一小節]南出口,築起甬道,與夾寨相接,免得疏漏。怎奈周德威與部下諸將,更番進攻,排牆填塹,時來騒擾,害得梁軍日不得安,夜不得眠,只好堅壁不出,與晉軍積久相持。李克用卻命李存璋等分攻晉州、洺州,使梁軍往來援應,東西奔命。梁主溫也發河中陝州將士,馳赴行營,厚添兵力,兩下裏旗鼓相當,誓決雌雄,自梁開平元年秋季開戰,直至二年正月,尚未解決。此爲梁晉第一次大戰爭。
李克用因軍務倥偬,半年不解,免不得憂勞交集,竟致疽發背中。臥數日,疽患尤劇,無葯可療,自知病將不起,乃命弟振武軍治故單于東都護府。節度使克甯,監軍張承業,及大將李存璋,吳珙,掌書記吳質等,立長子存勗爲嗣。存勗爲克用次妻曹氏所出,小名亞子,幼娴騎射,膽力過人,克用早目爲奇兒。年十一,隨克用立功,獻捷唐廷。唐昭宗見他異表,特賞他鸂鶒卮,翡翠盤,且撫背道:“兒有奇姿,他日富貴,毋忘我家!”因此克用益加鍾愛,特令襲封。並語克甯等道:“此兒志氣遠大,必能成我遺志,願汝等善爲教導,我死無恨了!”又召存勗至臥榻前,叮咛囑咐道:“嗣昭守潞,方困重圍,恨我不能
身往援,恐與他要長別了。我死後,喪葬事了,汝速與德威等竭力救他,勿令陷沒爲要!”語至此,又令取過平時佩帶的箭袋,拔出三矢,分交存勗,交付一支,諄囑數語。第一矢是教他滅梁,第二矢是教他掃燕,第三矢是教他逐契丹。梁晉世仇,克用不能滅梁,原是一生大恨。燕指劉守光,守光叛晉降梁,也是克用所恨的。契丹酋長耶律阿保機,阿保機一譯作按巴堅。曾與克用約爲兄弟,及梁主受禅,阿保機與梁通好,自食前言,所以克用也引爲恨事。存勗涕泣受命。事見歐陽氏《五代史·伶官列傳》。克用複語克甯道:“此後以亞子累汝,汝勿負我!”說到我字,已是忍不住痛苦,一聲狂呼,竟爾畢命。享年五十三歲。
存勗號哭擗踴,非常哀恸。克甯等料理喪事,忙亂了好幾天。惟克用在日,養子甚多,服禮秩,與存勗相等,共有六七人。存勗嗣位,彼等心懷不服,捏造謠言,意圖作亂。克甯久握兵權,又爲軍士所傾向,因此也涉嫌疑。監軍張承業,本是唐朝宦官,當朱溫扈駕入京,與崔胤大殺宦官時,見第二回。曾令各鎮悉誅監軍。李克用與承業友善,但殺罪犯一人,充作承業,承業仍監軍如故,感克用恩,格外效力,至是代爲銜憂。且見存勗久居喪廬,未曾視事,乃排闼入語存勗道:“大孝在不墜基業,非尋常哭泣可了。目今汴寇壓境,利我凶哀,我又內勢未靖,謠言百出,一或搖動,禍變立至,請嗣王墨缞聽政,勉持危局,方爲盡孝。”存勗才出廬莅事,聞軍中私議紛紛,也覺驚心。便邀克甯入室,淒然與語道:“兒年尚幼,未通庶政,恐不足上承遺命,彈壓各軍。叔父勳德俱高,衆情推服,且請製置軍府,俟兒能成立,再聽叔父
分。”克甯慨語道:“汝系亡兄家嗣,且有遺命,何人得生異議?”本意卻是不錯。遂扶存勗出堂,召集軍中將士,推戴存勗爲晉王,兼河東節度使。克甯首先拜賀。將士等亦不敢不從,相率下拜。惟克用養子李存颢等,托疾不至。
至克甯退歸私第,存颢獨乘夜入谒,用言挑撥道:“兄終弟及,也是古今舊事,奈何以叔拜侄呢?”克甯正道:“這是
統所關,怎得顧全私誼?”語未畢,忽屏後有人竊笑道:“叔可拜侄,將來侄要殺叔,也只好束手受刃了!”克甯聞聲返顧,見有一人出來,原來是妻室孟氏。便道:“你如何也來胡說!”孟氏道:“天與不取,必且受殃!你道存勗是好人麼?”存颢得了一個大幫手,複用著一番甜言蜜語,竭力撺掇。說得克甯也覺心動。壞了!壞了!便歎息道:“名位已定,叫我如何區
?”存颢道:“這有何難?但教殺死張承業、李存璋,便好成功。”克甯道:“你且去與密友妥商,再作計較。”
存颢大喜,出與同計議,決奉克甯爲節度使,並執晉王存勗,及存勗母曹氏歸梁,願爲梁藩。大約是喪心病狂了。都虞侯李存質,也是克用養子,時亦在座與議,惟嘗與克甯有嫌,議論時不免龃龉。存颢訴知克甯,竟誣稱存質罪狀,把他殺斃。克甯遂求爲雲中節度使,且割蔚、應、朔三州爲屬郡。存勗已是動疑,但表面上尚含糊答應。
既而幸臣史敬镕,入見太夫人曹氏,將克甯及存颢等謀,詳細告聞。曹氏大駭,亟語存勗,存勗召張承業、李存璋入內,涕泣與語道:“吾叔慾害我母子,太無叔侄情;但骨肉不應自相魚肉,我當退避賢路,少抒內禍。”這是慾擒故縱之言,看官莫被瞞過。承業勃然道:“臣受命先王,言猶在耳,存颢等慾舉晉降賊,王從何路求生?若非大義滅
,恐
亡無日了!”存勗乃與存璋等定謀,伏兵府署,誘克甯、存颢等入宴。才行就座,伏兵遽起,即將克甯、存颢等拿下。存勗流涕責克甯道:“兒前曾讓位叔父,叔父不取;今兒已定位,奈何複爲此謀,竟慾將我母子執送仇雠,忍心至此,是何道理?”克甯慚伏不能對。存璋等齊呼速誅,存勗乃取出祖父神主,擺起香案,才將克甯枭首,存颢等一並伏誅,令克甯妻孟氏自盡。
長婦有何善果!一場內亂,化作冰銷。
正擬出救潞州,忽聞唐廢帝暴死濟,料知爲朱溫所害,遂缟素舉哀,聲討朱梁。隨筆了過唐昭宣帝。部衆以周德威外握重兵,恐他謀變,且素與嗣昭不睦,未肯出力相援,因慫恿晉王存勗,調回德威。適梁主溫自至澤州,黜退李思安,換用劉知俊,另派範君實、劉重霸爲先鋒,牛存節爲撫遏使,駐兵長子。一面派使至潞州,谕令李嗣昭歸降。嗣昭焚書斬使,厲兵死守,梁軍又複猛撲。流矢中嗣昭足,嗣昭潛自拔去,毫不動容,仍然督兵力拒,因此城中雖已匮乏,兀自支撐得住。
梁主溫聞潞州難下,擬即退師,諸將爭獻議道:“李克用已死,周德威且歸,潞州孤城無援,指日可下,請陛下暫留旬月,定可破滅潞城。”梁主溫勉留數日,恐岐人乘虛來攻,截他後路,乃決自澤州還師,留劉知俊圍攻潞州。
周德威由潞還晉,留兵城外,徒步入城,至李克用柩前,伏哭盡哀,然後退見嗣王,謹執臣禮。存勗大喜,遂與商及軍情,且述先王遺命,令援潞州。德威且感且泣,固請再往。存勗乃召諸將會議,首先開言道:“潞州爲河東藩蔽,若無潞州,便是無河東了。從前朱溫所患,只一先王,今聞我少年嗣位,必以爲未習戎事,不能出師,我若簡練兵甲,倍道兼行,出他不意,掩他無備,以憤卒擊惰兵,何憂不勝?解圍定霸,便在此一舉了!”頗有英雄氣象。張承業在旁應聲道:“王言甚是,請即起師。”諸將亦同聲贊成。
存勗乃大閱士卒,命丁會爲都招討使,偕周德威等先行,自率軍繼進。到了三垂崗下,距潞州只十余裏,天已暮,存勗命軍士少休,偃旗息鼓,銜枚伏著。待至黎明,適值大霧漫天,咫尺不辨,驅軍急進,直抵夾寨。梁軍毫不設備,劉知俊尚高臥未起,陡聞晉兵殺到,好似迅雷不及掩耳,慌忙披
趿履,整甲上馬,召集將士等,出寨抵禦。那知西北隅已殺入李嗣源,東北隅已殺入周德威,兩路敵軍,手中統執著火具,連燒連殺,嚇得梁軍東逃西竄,七歪八倒,知俊料不能支,領了敗兵數百,撥馬先逃。梁招討使符道昭,情急狂奔,用鞭向馬尾亂揮,馬反驚倒,把道昭掀落地上。湊巧周德威追到,手起刀落,剁成兩段,梁軍大潰,將士喪亡逾萬,委棄資糧兵械,幾如山積。敗報到了汴梁,梁主溫驚歎道:“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雖死猶生!若似我諸兒,簡直與豚犬一般呢!”似你得有美媳,也足慰你老懷。小子有詩詠道:
晉陽一鼓奮雄師,夾寨摧殘定霸基。
生子當如李亞子,虎兒畢竟掃豚兒。
夾寨已破,周德威至潞州城下,呼李嗣昭開門,偏嗣昭彎弓搭箭,竟慾射死德威。究竟爲著何事,容小子下回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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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亡以後,雖有四反抗朱梁,實則皆純盜虛聲,非真有心興唐。惟晉王李克用,猶爲彼善于此爾,余鎮皆利祿薰心,受梁籠絡,更不足道。惟唐梁之交,土宇分崩,群雄割據,幾如亂猬一般,經作者一一敘清,才覺頭頭是道,得使閱者爽目。看似容易卻艱辛,幸勿輕口滑過,至四
五鎮,及關系《五代史》等藩屬,俱已交代明白,方折到梁晉交戰事。夾寨一役,爲梁晉興亡嚆矢,故敘事從詳。至若克用父子,一終一繼,亦不肯少略,俱爲後文
伏案。閱者悉心浏覽,自知作者苦心,非尋常小說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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