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36回上一小節]此伺候的人很多,你兩老夫婦,可以隨便疏散,不必時時候著。”閣老夫婦謝恩暫退。
是夕,乾隆帝召和珅密議,說起席間情況,囑和珅密察。和珅奉旨,屏去左右,獨自一人在園間踱來踱去,假作步月賞花的情形。更深夜靜,四無人聲,和珅不知不覺,走到園門相近,仍不聞有什麼消息,正想轉身回至寢室,忽見園角門房內,露出燈光一點,裏面還有唧唧哝哝的聲音,便輕輕的掩至門外,只聽裏面有人說道:“皇上的禦容,很像我們的老爺,真是奇怪。”接連又有一人道:“你們年紀輕輕,哪裏曉得這種故事?”前時說話的人又問道:“你老人家既曉得故事,何不說與我們一聽。”和珅側著耳朵,要聽他對答,不料下文竟爾停住,只有一陣咳嗽聲,咯痰聲,不肯直敘,這是文中波瀾。不免等得焦躁起來。虧得裏面又在催問,那時又聞得答語道:“我跟老爺已數十年,前在北京時,太太生了一位哥兒,被現今皇太後得知,要抱去瞧瞧,我們老爺只得應允,誰料抱了出來,變男爲女,太太不依,要老爺立去掉轉,老爺硬說不便,將錯就錯的過去。現在這個皇上,恐怕就是掉換的哥兒呢。”這兩句話,送入和珅耳中,暗把頭點了數點。忽聽裏面又有人說道:“你這老總管亦太粗莽,恐怕外面有人竊聽。”和珅不待聽畢,已三腳兩步的走了。路中碰著巡夜的侍衛,錯疑和珅是賊,的確是個民賊。細認乃是和大人,想上前問安,和珅連忙搖手,匆匆的趨回寢室。睡了一覺,已是天明,急起身至兩宮請安。乾隆帝忙問道:“有消息麼?”和珅道:“略有一點消息,但恐未必確實。”乾隆帝道:“無論確與不確,且說與朕聽!”和珅道:“這個消息,奴才不敢奏聞。”乾隆帝問他緣故,和珅答稱:“關系甚大,倘或妄奏,罪至淩遲。”乾隆帝道:“朕恕你罪,你可說了。”和珅終不敢說,乾隆帝懊惱起來,便道:“你若不說,難道朕不能叫你死麼?”和珅跪下道:“聖上恕奴才萬死,奴才應即奏聞,但求聖上包涵方好!”乾隆帝點了點頭,和珅便將老園丁的言語,述了一遍。乾隆帝吃了一驚,慢慢道:“這種無稽之言,不足爲憑。”聰明人語。和珅道:“奴才原說未確,所以求聖上恕罪!”乾隆帝道:“算了,不必再說了。”忽報陳閣老進來請安,乾隆帝忙叫免禮,並傳旨今日啓銮,還是陳閣老懇請駐跸數天,因再住了三日,奉太後回銮,陳閣老等遵禮恭送,不消細說。
兩宮仍回到蘇州,複至江甯,登锺山,祭孝陵,泛秦淮河,登閱江樓,又召試諸生蔣雍等五人,並進士孫夢逵,同授內閣中書。駐跸月余,方取道山東,仍還京師。回京後,乾隆帝慾改易漢裝,被太後聞知,傳入慈甯宮,問道:“你慾改漢裝麼?”乾隆帝不答,太後道:“你如果要改漢裝,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亦要讓你了。”乾隆帝連稱不敢,方才罷議。冕旒漢製終難複,徒向安瀾駐翠蕤。
日月如梭,忽忽間又過三年,理藩院奏稱准噶爾臺吉達瓦齊,遣使入貢,乾隆帝問軍機大臣道:“准部長噶爾丹策零,數年前身死,嗣後立了那木劄爾,又立了喇嘛達爾劄,擾亂數年,朕因他子孫相襲,道途又遠,所以不去細問。什麼今日,換了個達瓦齊?”軍機大臣道:“那木劄爾,系噶爾丹策零次子,策零死,那木劄爾立,後來因昏庸無道,被他女兄的丈夫弑掉了,另立策零庶長子喇嘛達爾劄,現在喇嘛達爾劄,又被部衆弑掉,改立達瓦齊,這達瓦齊聞是准部貴族大策零子孫呢。”乾隆帝道:“照這般說,達瓦齊系策零仆屬,膽敢篡立,實是可恨,朕擬興師問罪,免他輕視天朝。”正商議間,又接邊臣奏折,內稱:“輝特部臺吉阿睦撤納,爲達瓦齊所敗,願率衆內附”等語。乾隆帝即命阿睦撤納來京陛見,並卻還達瓦齊貢使。阿睦撤納奉了上谕,當即到京求見,由理藩院尚書帶入,阿睦撤納叩首畢,乾隆帝問道:“你便是輝特部臺吉麼?”阿睦撤納答道:“是。”乾隆帝又問道:“你如何與達瓦齊開戰?”阿睦撤納道:“達瓦齊篡了准部,還想蠶食他方,臣本與他劃疆自守,毫無幹涉,他無端侵入臣境,臣與他戰了一場,被他殺敗,因此叩關內附,仰乞大皇帝俯賜矜全!”乾隆帝見他身材雄偉,言語爽暢,不覺喜悅,便道:“朕正想發兵討達瓦齊,你來得很好。”阿睦撤納道:“大皇帝果發義師,臣願作爲前導。”乾隆帝道:“你肯爲朕盡忠,朕卻不吝重賞。”阿睦撤納謝恩而出。乾隆帝即召集王大臣,會議發兵計畫,並言蕩平准部,就在阿睦撤納身上。軍機大臣舒赫德奏道:“臣看阿睦撤納相貌猙獰,必非善類,請聖上不要信他!”乾隆帝怫然不悅,便厲聲道:“據你說來,達瓦齊是不應討麼?”舒赫德道:“達瓦齊非不應討,但阿睦撤納,乞皇上不可重用!”乾隆帝複厲聲道:“阿睦撤納是生長彼地,地理人情,都應熟悉,朕若不去用他,難道用你不成!”舒赫德素剛直,還要接口道:“聖上要用這阿睦撤納,請將他部下余衆,徙入關內,免得後患。”乾隆帝怒道:“你這般膽小,如何好做軍機大臣?”叱侍衛逐出舒赫德。舒赫德歎息而去。忠言逆耳,令人嗚咽。傅恒見乾隆帝發怒,忙上前道:“聖上明燭萬裏,此時正好出征准部,戡定西陲。”這等拍馬屁的伎倆,想是從閨訓得來。乾隆帝怒容漸霁,徐答道:“究竟是你有些智謀。但還是今年出兵,明年出兵?”傅恒道:“據臣愚見,今年且先籌備起來,待明年出兵未遲。”乾隆帝准奏,遂下旨饬八旗將士先行
練,並封阿睦撤納爲
王。
看官!你道這阿睦撤納,究竟是何等樣人?他的言語,究竟可靠不可靠?小子須要補述一番方好。阿睦撤納是丹衷的遺腹子,丹衷系策妄女婿,策妄借結婚政策,滅了丹衷的父拉藏汗,應第二十九回。丹衷窮無所歸,寄食准部,免不得怨恨策妄,策妄又把丹衷害死,將自己的女兒,改醮輝特部酋,只五、六月生了一個男孩子,就是阿睦撤納。阿睦撤納長大起來,繼了後父的位置,見准部內亂,蓄志並吞,先幫助達瓦齊,殺了喇嘛達爾劄,自己遷至額爾齊斯河,脅服杜爾伯特部。達瓦齊也
懷疑忌,大舉攻阿睦撤納,阿睦撤納乃托名內附,想借清朝兵力,滅掉達瓦齊,自己好占據准噶爾。巧遇乾隆帝好大喜功,聽了阿睦撤納的言語,決計用兵。會准部小策零屬下薩拉爾,及達瓦齊部將瑪木特,先後降清,阿睦撤納又促請出師。于是乾隆二十二年春,命尚書班第爲定北將軍,出北路。陝甘總督永常爲定西將軍,出西路。北路用阿睦撤納爲前導,授他做定邊左副將軍。西路用薩拉爾爲前導,授他做定邊右副將軍。瑪木特做了北路參贊,西路參贊,用了內大臣鄂容安。兩副將軍各領前鋒先進,將軍參贊等次第進行。浩浩蕩蕩,直達准部。沿途經過的部落,望見兩副將軍大纛,多識是前時故帥,望風崩角,拜谒馬前。到了夏間,兩路大軍並至博羅塔拉河,距伊犁只三百裏。達瓦齊聞報,慌做一團,倉猝征兵,已來不及,只帶了
兵萬人,向西北出奔,走入格登山去了。清軍長驅追襲,將到格登山,夜遣降將阿玉錫等,率領二十余騎,往探路程。阿玉錫想奪頭功,竟乘夜突入敵營,拍馬橫矛,威風凜凜,達瓦齊部衆,還道是清軍齊到,四散奔逃。真不濟事。達瓦齊也落荒竄去,扒過大山,投入回疆。他想平日要好的回酋,只有烏什城主霍吉斯,一口氣奔到烏什城。霍吉斯也出城迎接,誰知進了城門,一聲胡哨,伏兵盡發,把達瓦齊拿住。達瓦齊向霍吉斯道:“我與你一向至交,如何縛我?”霍吉斯也不與多說,取出清帥檄文,與他細瞧。達瓦齊道:“好好!你總算賣友求榮了。”該罵!當下被霍吉斯推入囚車,解送清營。清兩帥回到伊犁,這時候,羅蔔藏丹津還絷在伊犁獄中,遂一並擒出,與達瓦齊檻送京師。
乾隆帝得了紅旗捷報,召兩軍凱旋,禦午門,行獻俘禮。達瓦齊及羅蔔藏丹津,觳觫萬狀,搗頭如蒜。隆乾帝大笑道:“這樣人物,也想造反,正是夜郎自大,不識漢威哩。”遂傳旨赦他死罪。一面大封功臣,首獎大學士傅恒襄贊有功,再加封一等公。馬屁又被他拍著了。定北將軍班第封一等誠勇公,副將軍薩拉爾,封一等超勇公,副將軍阿睦撤納,晉封雙
王,食
王雙俸,參贊瑪木特封爲信勇公,銘功勒石,說不盡的誇耀。永常鄂容安等未沐榮封,不識何故。又擬複額魯特四部遺封,封噶爾藏爲綽羅斯汗,巴雅特爲輝特汗,沙克都爲和碩特汗,還有杜爾伯特部,就封了阿睦撤納。乾隆帝的意思,無非是犬牙相錯、互生箝製的道理,誰知阿睦撤納雄心勃勃,竟想雄長四部,漸漸的跋扈起來。正是:
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過嚴則怨, 過寬則肆。
不數月,留守伊犁大臣,奏報阿睦撤納造反了,乾隆帝聞報大驚,究竟阿睦撤納如何謀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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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回敘陳閣老事,非傳陳閣老,傳高宗也。敘阿睦撤納事,非傳阿睦撤納,亦傳高宗也。高宗第一次南巡,便覺揮霍不赀,厥後南巡複數次,勞民費財,可想而知。陳閣老事,尚是本回之賓,不過假故老遺傳,作爲渲染耳。南巡以後,複議西征,寫出高宗好大喜功氣象,阿睦撤納來降,乃是適逢其會,是阿睦撤納亦一賓也,達瓦齊則成爲賓中賓矣。閱者當如此會,方見作書人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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