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51回上一小節]布奏報,略稱:“義律等自津回南,路過山東,接見時很是恭順。大約爲自己寫照。今因琦中堂赴粵招撫,彼亦返粵聽命”雲雲。嗣又接到伊裏布奏本,據說:“與英人訂休戰約,願還我定海”等語。部臣方識琦善、伊裏布,統是一班和事老。有幾個見識稍高,已料到後來危局,然內有穆彰阿,外有琦善、伊裏布,內外朋比,說亦無益,還是得過且過,做個仗馬寒蟬。這也難免誤之罪。
這且慢表,且說林則徐方加意海防,嚴緝私販,每月獲到販煙人犯,總有數起,則徐一一奏聞。起初接到廷寄,多是獎勉的話頭,一日,傳到京抄,上載大學士琦善奉旨赴粵查辦,則徐不禁浩歎,正扼腕間,又接批發奏折的硃谕道:
外而斷絕通商,並未斷絕;內而查拿犯法,亦不能淨盡。無非空言搪塞,不但終無實濟,反生出許多波瀾。思之曷勝憤懑,看汝又以何詞對朕也。特谕。
則徐覽畢無語。幕友在旁瞧著,不禁氣憤,隨道:“大帥這般盡力,反得這般批谕,令人不解。”則徐歎道:“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古今來多出一轍。林某自恨不能去邪,所以遭此疑謗。現既奉谕申斥,不得不自去請罪。”隨即磨墨濡毫,草擬請罪折子,並加附片,願戴罪赴浙,投營效力,當下交給幕友謄清,即日拜發。甫發奏折,又來嚴旨一道:
前因鴉片煙流毒海內,特派林則徐馳往廣東海口,會同鄧廷桢查辦。原期肅清內地,斷絕來源,隨地隨時,妥爲辦理。乃自查辦以來,內而民犯法,不能淨盡;外而私販來源,並未斷絕。本年福建、浙江、江蘇、山東、直隸、盛京等省,紛紛征調,糜饷勞師。此旨林則徐辦理不善之所致。林則徐、鄧廷桢著交部分別嚴加議
。兩廣總督,著琦善署理,未到任以前,著怡良暫行護理。欽此。
越數日,大學士署理兩廣總督琦善到任,此時粵督印信,已由林則徐交與怡良;怡良複交與琦善。琦善接印在手,別樣事不暇施行,先查刺林則徐罪狀,怎奈遍閱文書,無瑕可摘;隨召師提督關天培,總兵李廷钰等入見,責他首先開釁,此後須要格外謹慎,方可免咎。關、李等氣憤填
,只因總督系頂頭上司,不好出言辯駁,勉強答應而退。琦善擺著欽差架子,也不出送。
忽巡捕傳進英領事義律來文,琦善忙即展閱,閱罷,急下令將沿海兵防,盡行撤退;並舊募之勇漁艇,一律解散。還是怡良聞著此信,趕到督署探問,琦善把義律來書,交與怡良瞧閱,口中卻說道:“兄弟並不是趨奉洋人,只聖上已經主撫,不得不從圓一點。照英領事的書中,要我退兵,我只得把兵撤退,推誠相與,方好成全撫議。”明明是畏敵如虎,反說得與己無涉。怡良道:“夷情叵測,不可不防,還求中堂明察!”琦善拈須笑道:“兄弟在直隸時,已與義律面約休戰,還怕什麼?”
小騙碰著大騙。怡良無可再說,隨即告別。
琦善方欣欣得意,專等義律來署議款。等了數日,毫無消息,只有屬員來報,或說是獲住漢,或說是捕到私販,或說是英艦出入海口,偵探虛實。惹得琦善
起,大怒道:“好好一個中
,都被這等混帳東西,鬧成這種模樣。是自己說自己。此後若再來嘗試,定不姑貸!”屬員碰著這個頂子,大家都回到衙中,吃著睡著,樂得安逸,不管閑帳。
琦善又招了一個粵人鮑鵬,作爲翻譯官,差他往來傳信。鮑鵬曾在西商,充過買辦,爲義律所奴視,琦中堂偏當他作奇材看待,言無不聽,計無不從,因此義律越知琦善無能,日夜增船橹,造攻具,招納叛亡,准備角戰。琦善卻一些兒不防,一些兒不備,只叫鮑鵬催促義律複音。
這日,鮑鵬帶來複文一角,琦善即命鮑鵬譯出,內說:“前索六款,統求准議,還請割讓香港一島,畀英兵商寄居,是否限三日答複!”這封書,便是外人所說哀的美敦書,是挑戰的意思。琦善頓足道:“這都是林則徐闖出來的禍祟,他既要我准他六款,還要什麼香港一島,如何是好?”鮑鵬道:“香港是海口荒島,就使允給了他,也沒甚要緊。”分明是個漢
。琦善道:“這個卻未便照准。”鮑鵬道:“書中限期,只有三日,三日不複,他便要率兵進港來了。”琦善道:“你卻去對英領事說,叫他靜心伺候,待我出奏,再行答複。”鮑鵬應命而去。琦善卻令幕賓修了一個模糊影響的奏折,拜發出去。
隔了兩宿,鮑鵬回報義律不肯遵命,說是:“且開了仗,再好議和。”琦善大驚,正在慌張,沙角炮臺將陳連升,赍文請援,琦善不願發兵,仍遣鮑鵬赴英艦議和。鮑鵬陽雖應命,暗中卻往別耽擱了好幾天,琦善還道他磋磨和議,不加著急,忽由飛騎來報:“陳副將連升,與英兵開戰,轟斃英兵四百多人,後因火葯傾盡,力竭身亡,連升子舉鵬與千總張清鶴,統已陣殁。沙角炮臺,已失陷了。”琦善道:“有這麼事!”竟象作夢。接連又報:“大角炮臺,亦被英人陷沒,千總黎志安,受傷出走。”琦善皺眉道:“我已著鮑鵬去止英兵,什麼鮑鵬不來,英兵只管進攻。”
語未畢,署外傳進手本,乃總兵李廷钰求見。琦善道:“我沒有傳他回省,他來做什麼?”真心昏蛋。傳遞手本的巡捕,答稱李鎮臺說有緊急事情,因此進省禀見。琦善方命傳入,相見畢,廷钰禀道:“沙角、大角兩炮臺,俱已陷落,英兵已進攻虎門,請大帥急速發兵,由卑鎮帶去把守!”琦善道:“我奉旨前來議撫,並不是與英開戰,怎好添兵尋釁?”夢人說夢話。廷钰道:“英兵不願就撫,奈何?”琦善道:“我已著鮑鵬前去相商,諒無不成,明後日便可沒事,老兄不必過慮!”廷钰道:“大帥不要過信鮑鵬,鮑鵬前曾私販煙土,犯過罪案,倘再被他通洋舞弊,恐怕禍患不淺。”琦善閉著目,只是搖頭。廷钰下淚道:“虎門系粵東門戶,虎門一失,省城萬不能保。廷钰等死不足惜,大帥恐亦未便。”說到這一句,琦善方張目道:“據你說來,是必要添兵的。現調兵二百名,給你帶去,可好麼?”廷钰道:“二百名不夠分布。”琦善道:“再添三百,湊成五百,想總夠了。”好象買賣人論價,可笑之至。廷钰方起身告辭,琦善又道:“老兄帶了五百兵出去,只可黑夜中潛渡,若被英人得知,責我添兵,那時萬不肯就撫了。”廷钰又氣又笑,告別出外,急赴虎門守威遠炮臺去了。
琦善正遣發廷钰出署,見鮑鵬進來,好象得了寶貝,忙問撫議如何?鮑鵬答稱義律必慾照約,方許退兵。琦善道:“你如何今日才來?”鮑鵬道:“卑職前日奉命前去,義律只是不見,守候數日,方得見他,磋商許久,仍無成議。只是請大帥允准要約,非但把炮臺歸還,連定海亦即交付。”琦善道:“你再去與他商議,前六款中,煙價償他若幹,廣州可以開放,香港亦可婉商,余事待後再談。”鮑鵬去了一會,又回報:“義律已經首肯,請大帥出訂和約。”琦善道:“話雖如此,但我尚未奏准,如何與他訂約?”鮑鵬道:“可去訂一草約,然後奏准未遲。”琦善從鮑鵬言,借查閱炮位爲名,與義律會于蓮花城,願償煙價七百萬圓,並許開放廣州,割讓香港。義律亦許歸還定海,及沙角、大角兩炮臺。雙方議定草約,琦善還署,即咨伊裏布接收定海,一面即據義律來文,說出不得不撫情形,奏達清廷。
道光帝未經大創,安肯遽允?即命禦前大臣弈山爲靖逆將軍,提督楊芳、尚書隆文爲參贊大臣,赴粵剿辦,並降旨道:
覽奏,曷勝憤懑。不料琦善怯懦無能,一至于此!該夷兩次在浙江、粵東肆逆,攻占縣城炮臺,傷我鎮將大員,荼毒生民,驚擾郡邑,大逆不道,覆載難容。無論繳還定海,獻出炮臺之語,不足深信。即使真能退地,亦只複我疆土,其被戕之官兵,罹害之民人,切齒同仇,神人共憤;若不痛加剿洗,何以伸天討而示威?弈山、隆文兼程前進,迅即馳赴廣東,整我兵旅,殲茲醜類!務將首從各犯,通夷漢
,檻送京師,盡法
治。至琦善身膺重寄,不能聲明大義,拒絕要求,竟甘受其欺侮,已出情理之外;且屢奉谕旨,不准收受夷書,膽敢附折呈遞,代爲懇求,是何居心?且據稱同城之將軍、都統、巡撫、學政及司道府縣,均經會商,何以折內阿精阿、怡良等,並未會銜?所奏顯有不實,琦善著革去大學士,拔去花翎,仍交部嚴加議
!欽此。
琦善接旨,不由的身子發抖,又聞伊裏布亦奉饬回任,料知朝廷變了和議,將來如何答複英人?惶急了數天,忽又接到京中家報,說是家産都要籍沒了,心中一急,昏暈倒地,不省人事。家不可忘,恰可賣。正是:
內家而外, 義本同休戚;
誤即誤家, 身敗名亦裂。
未知琦善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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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煙之舉,雖未免過激,然使省省有林、鄧,則善戰善守,英何能爲?且但患畏葸,不患孟,本出自宣宗之口,林、鄧二公,不過奉上而爲之耳。何物穆彰阿,敢行炀蔽,妨賢病
,縱敵殃民,弛一日之大防,釀百年之遺毒。不知者謂鴉片之禍,起自林文忠,其知者則固謂在彼不在此也。琦善
,右穆左林,隳車實,長寇仇,莫此爲甚。讀此回,令人惋惜,又令人憤激;雖本事實之不平,亦由抑揚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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