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61回上一小節]，兩船相撞，慌亂了許多時辰，方有些風平
靜。檢點船只，已損失好幾十號，勇丁亦溺斃了數百名。
藩令收入內港，暫緩出師。
忽接陸軍詳報甯鄉得勝，長毛遁去，藩道：“這是還好。”言未畢，又有兵目來報，儲統領玫躬逐北陣亡，藩連叫可惜。接連又有人報稱：“鄒統領壽璋，楊統領名聲等，殺敗長毛，追至嶽州，不料王統領鑫，自羊樓司潰回，沖動我軍，長毛又乘勢殺來，我軍亦被殺敗了。”藩道：“王璞山專喜大言，我前時曾勸他斂抑，他竟不信，反與我別張一幟，今朝失敗，咎由自取，可惜我軍亦被牽動，應亟去接應方好。”遂令褚汝航率領
師三營，赴嶽州援應陸師，汝航甫去，警信又來，長毛複殺入湘江，踞住靖港，別遣一隊繞襲湘潭，占住長沙上遊，頓時觸動了藩的忠憤，口口聲聲埋怨王璞山。小子前次敘述陸各將，未曾說起王璞山，不得不補敘明白。璞山即王鑫表字，與藩同裏，藩治團練時，嘗相助爲理。嗣因王鑫負才恃氣，與藩意見不合，遂自募鄉勇二千多人，別爲一軍，至此聞長毛竄入湖南，獨率鄉勇阻截，才抵羊樓司，遇著長毛大隊撲來，鄉勇膽怯，不戰自潰。藩既與他微有嫌隙，又因鄒楊各軍，被他牽擾，長毛乘勝長驅，掩入上遊，心中遂越加懊恨，于是檄塔齊布回援湘潭，自督舟師迎擊靖港。
方才出發，貴州道胡林翼到來。林翼字贶生，號潤芝，湖南益陽縣人氏，也是個進士出身，素有韬略。吳文熔初督雲貴，正值林翼需次貴州，相見之下，大加賞識。及文熔移督湖廣，因調林翼爲助。曾、胡齊名，敘述所以獨詳。林翼到湖南，聞吳督已經戰殁，途中又被長毛阻隔，只得來見曾藩。藩延入，抵掌高談，吐棄一切，說得藩非常傾心，當下令林翼率了黔勇，偕塔齊布同往湘潭。塔齊布系旗籍中翹楚，胡林翼系漢員中巨擘，一個膂力過人，一個智謀出衆。兩將直至湘潭，打一仗，勝一仗，長毛頭目，沒有一個是他敵手。
只曾藩出師靖港，遇著西南風，勢湍急，被長毛乘風殺來，戰船停留不住，紛紛奔潰。藩憤極，猝投中，虧得左右趕緊撈救，總算不死。兩次出湖，第一次遭風漂沒，第二次遇敵潰散，可見治事甚不容易。隨退駐省城南門外妙高
寺，定了一回神，便召衆將弁商議道：“靖港一敗，北面受困，倘或湘潭失守，南面又要吃緊，豈不要前後受敵麼？”楊載福起身道：“今日的時勢，只有添兵去救湘潭，湘潭得勝，後路無虞，方可並力驅逐敵船。載福不才，願帶師一營，去助塔副將。”藩尚在躊躇，彭玉麟道：“楊君之計甚是，此
且堅守勿動，待湘潭收複，陸夾攻，不怕長毛不敗。彭某也願同去一走！”藩見彭、楊二人，主見相同，便即依從。彭、楊遂整集船舶，扯起風帆，命柁工手向南速駛。
到了湘潭附近，遙聽岸上一片戰鼓聲，震得波搖動，料知此時定在開戰，令更加樯急進，直薄湘潭城下，見長毛陸兩路，夾攻湘軍，塔齊布、胡林翼兩人，分頭抵敵，正是血肉相薄的時候，楊載福出立船頭，當先沖入，彭玉麟繼進。長毛不意師猝至，相顧愕眙，剛思回船相撲，不防火彈火葯，飛入船中，煙焰冒空直上，船內的長毛，腳忙手亂，這邊未曾救滅，那邊又被燒著。長毛見不是路，多半棄船登岸，剩得小船數艘，劃槳飛奔，也被彭、楊手下追及，開炮轟沈。逃上岸的長毛，碰著塔、胡兩軍，正在截殺，楊載福、彭玉麟已燒盡敵船，也擺船近岸，躍登岸上，用刀一招，師陸續隨上，殺得長毛遍地是血，死了四五千人。長毛知湘潭難保，一溜風逃得精光。塔、胡、彭、楊四營官，收複湘潭城，差專弁至長沙報捷。
藩日盼消息，接到捷書，乃奏陳靖港、湘潭勝負各情，並自請交部議罪。奉旨：“靖港敗衄，不爲無咎，姑念湘潭全勝，加恩免罪，趕緊殺賊自贖。湖南提督鮑起豹，未聞帶兵出省，僅知株守，有負委任，著即革職，所有提督印信事務，暫由塔齊布署理”等語。藩接旨，即檄塔齊布回省。塔齊布入見，藩就告知恩眷，並慰勞一番。塔齊布亦深爲感謝。
藩複將陸各軍，汰弱留強，重整規模，指日進剿。
適值廣西知府李孟群，率勇千名，廣東副將陳輝龍，率戰艦數艘，同到長沙，都向曾營內投遞手本，由藩同時接見。藩本是虛心下氣，延攬人材的主帥，無論何人進谒，總叫他不要拘束，隨便自陳。這是曾公第一好。兩人縱談了一回，統是意氣自豪，不可一世，輝龍尤睥睨一切。藩暗暗嗟歎，只囑咐他小心兩字。暗伏二人結果。
辭出後，軍弁來報，華容、常德、龍陽各縣城，統被賊陷。藩道：“賊勢至此，我軍不能再緩了。”言未已，澧州、安鄉等城，又報失守，接連來了一枝湖北敗兵，保著湖北巡撫青麟，逃至長沙。藩道：“巡撫有守城的責任，爲什麼逃至此地？莫非武昌已失守麼？”看官記著湖北巡撫，本是崇綸，崇綸丁艱去職，由學政青麟攝篆，總督乃是臺湧，接吳文熔職任。臺湧出省剿賊，長毛偏泝江而上，連破安陸府、荊門州，直逼荊襄。幸虧荊州將軍官文，遣遊擊王才，率兵勇千七百人，擊退長毛，長毛重複下竄，轉攻武昌。青麟未谙軍旅，又因城中饷匮，不能固守，只得棄了城奔到長沙。武昌再陷。青麟投刺曾營，藩拒不見面，入城去見駱巡撫，駱秉章亦不甚款待，遂繞道奔赴荊州，途次奉旨正法，臺湧亦革職，並命曾藩迅速進剿。于是藩分師爲三路，褚汝航、夏銮等爲第一路，陳輝龍、何鎮邦、諸殿元等爲第二路，藩自率楊載福、彭玉麟等爲第三路。陸師亦分三路，中路屬塔齊布，西路屬胡林翼，東路屬江忠淑、林源恩。六路大兵，一齊出發。
早有細作通報長毛，長毛倒也驚慌，退出常澧，專守嶽州。褚汝航、夏銮，鼓棹直前，駛至南津，長毛出港迎戰，正殺得難解難分，陳輝龍、何鎮邦、諸殿元複到，兩路夾攻，長毛漸卻。楊載福、彭玉麟，又督戰船駛入，把長毛的戰船，沖作四五截，眼見得長毛大敗，棄掉戰船十數艘，拚命的逃去了。師乘勝驅至嶽州，守城的長毛，還想抵禦，誰知塔齊布亦自陸馳到，與師夾擊嶽州城，一陣鼓噪，把長毛趕得無影無蹤。隨即迎曾帥入城。安民已畢，當令前哨偵探敵蹤，回報長毛軍在城陵矶，陸軍在擂鼓臺。藩道：“這兩離城不遠，仍舊在嶽州門口，還當了得。”急命師攻城陵矶，陸師攻擂鼓臺，各將都奉命出發。只藩在城留守，眼望旌旗，耳聽消息。第一次軍報，城陵矶師大勝，獲戰船七十六艘，斃長毛千余，生擒一百三十名；第二次軍報，陸師已薄擂鼓臺，戰敗賊酋曾天養。藩自語道：“這次可直達湖北了。”過了一日，接到第三次軍報，師追長毛至螺矶，途遇南風，爲敵所乘，褚汝航、夏銮、陳輝龍、何鎮邦、諸殿元等，先後戰殁，藩大驚失
，正是：
勝敗靡常， 佹得佹失；
軍情變幻， 不可預測。
慾知後來勝負情形，試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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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藩始練湘勇，繼辦師，沿湖出江，爲剿平洪楊之基礎，後人目爲漢賊，以其輔滿滅漢故。平心而論，洪楊之亂，毒痡海內，不特于漢族無益，反大有害于漢族，是洪楊假名光複，
張凶焰，實爲漢族之一大罪人。曾氏不出，洪楊其能治乎？多見其殘民自逞而已。故洪楊可原也而實可恨，曾氏可恨也而實可原。
著書人秉公褒貶，無私無枉，筆致曲折淋漓，猶其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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