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述新 1945年出生。山東滕縣人。著有兒童敘事詩《三個小羊倌》、《我們的團長》等。
我的是大前年去世的,活了八十多歲。
病重的時候,我因爲忙于工作,沒有回故鄉看她老人家。當
逝世的噩耗傳來時,我哭了,先是默默地流淚,後來忍不住嚎陶大哭起來。哭過之後,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我仿佛清楚地看見
了,看見她瘦小的身軀,她的一頭白發,她永遠微笑的慈祥的面容……
一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爲了我,爲了我們。就說我吧,這條命就是
搶救下來的。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挑起內戰,“還鄉團”殺氣騰騰地來到我們家鄉,抓“抗屬”,殺幹部,連孩子也不肯放過。母
去微山湖西找我們的隊伍去了。
帶著兩歲的我和不足周歲的弟弟,東躲西藏,吃沒的吃,住沒
住,日子怎麼過呀!隆冬臘月,
抱著我們小兄弟倆,坐在冰冷的破屋裏,把討來的煎餅一口一口地嚼爛,喂我一口,喂弟弟一口。小弟弟不肯吃,又餓又凍,哭個不住。
一邊一個緊摟著我和小弟,用她的
溫暖著我們,她自己也瑟縮發抖。那天夜裏,小弟沒氣了。
便更緊地把我裹在
襟裏,同時想把小弟冰涼的小身子暖過來……她要保住活著的孫子,又要救活死了的孫子!以後,我懂事的時候,就常聽
說:“生生把你小弟弟凍死了,餓死了!”說著淚流不止。哪能怨
呢?沒有
,我能活下來嗎?我懂。
從那以後,時刻不離地抱著我,領著我。
的腳裹得很小,但她領著我走過了那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路。
是堅強的。到後來才知道,正是在那段歲月裏,她最心愛的兒子——我的二叔犧牲了,我的十幾歲的三叔被反動派抓去了。敵人抓三叔的時候,
抱著我追趕著,一路斥罵那些匪徒,引得四面八莊的鄉
們都來向匪徒要人,嚇得他們朝天放槍。不久,我的爺爺也被反動派抓去,折磨了很久,含恨而逝了。在那兵荒馬亂、家破人亡的日子裏,
保護著我,哺育著我,堅強地挺下來,熬過來了。
的心是最軟的,可那時候她從未哭過;可誰知道她吞下了多少悲憤的眼淚啊!
大軍南下的時候,帶著我,日夜在村口看我們隊伍向前方進發。她常常看花了眼,指著隊伍對我說:“那個,騎高頭大馬的,就是你爹!”再一看,不是。她撩起
襟擦眼淚。
解放了。家鄉的人們都勸:“該跟你兒子進城享福去了!”
總是搖搖頭。她不願離開這灑著自己
人鮮血的故土,也不願丟下我。一些老人們都說
“憨”、“沒福氣”。老人們說:“這江山可有您的份啊!”“那年鬼子進村,把你綁在石磨上,刺刀壓著脖子,您可眼皮也沒眨!”“您兒子可當大官了,他知道您受的那些苦嗎?”
聽了,什麼也不說,只是微笑著,那是多麼美好、多麼慈祥和寬厚的笑容啊!
是勤勞的,我從來不記得她有閑著的時候。解放初期,軍屬的土地是由政府負責,找人“代耕”的。可
總也不讓人家幫我們幹活。她成天價在地裏勞動。有一次,她去鋤地,我去給她送
,見鋤過的地上留下
一排排窄小的、深深的腳印。我心疼極了,跑去抱住
,再也不讓她鋤了。
卻說:“好孩子,莊稼人哪能不鋤地?不種地還能長糧食?”這樣樸素的道理,我很快就接受了,並且由
手把手教會了鋤地。
六十年代初,我來北京上大學。年紀大了,不能種莊稼了,也來北京住在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都是工人,
和他們相
得很好。進了城,她老人家還是閑不住,家裏的活總是搶著幹。我就讀的人民大學離姑姑家很近,有空就跑去看
。
總要給我下面條吃,削蘿蔔吃,還給我洗
服、補襪子。姑姑笑著說:“您把他慣壞了!”
也笑著說:“哪是慣他呢?我是教他呀!”真的,我後來就學會自己洗
服。補襪子了。
永遠都是寬容的、慈愛的。記得有一次,父
從南方某省城來京開會,來看了
一次,一會兒就坐小汽車走了。
一直看到小汽車沒影了,回來後忽然又懊悔又擔心地說:“看看,也沒給他做點吃的,餓著他了吧?”我第一次跟
發火了:“他是什麼人物?能餓著嗎?連一塊餅幹也沒給您帶哪!”
也是第一次嗔怪地說我:“瞎說什麼?他是你爹!”
“文化大革命”起來了。在家鄉當生産隊長的三叔也成了“走資派”,挨了批鬥,逃到北京避難來了。說:“你到這裏,一個村子誰管?走,我跟你回去!”說走就走,誰也勸不了。後來聽說,
回去後,坐在大門口納鞋底,“造反派”們誰也不敢揪三叔。一個愣小子硬要沖進我們家,被他爺爺劈頭蓋臉狠揍了一頓,還是
拉開的。後來三叔又帶著大家抓起生産來了。村裏的“造反派”怎麼也鬧騰不起來。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進城來。她晚年在家鄉,能幹的活都幹,能吃的苦都吃,從不向在“外邊”當幹部的兒孫要錢。在我們故鄉魯西南平原的黃土地上,
走完了她一生的路。
,我永遠忘不了,您鋤地時踩下的那一串串深深的腳印,在故鄉的土地上……
《我的奶奶》全本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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