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走了,康熙卻陷入了沈思,出京之前,他曾連下幾道密旨,要北方各省的督軍、官員,全力以赴地支援飛揚古,不准擅自挪用軍糧,贻誤戰機。葛禮如何如此大膽,竟敢阻攔軍糧北運呢?延安、榆林等地的糧庫,是周培公建議設置的西征專用的秘密存糧所,除高士奇之外,沒有別人知道,葛禮又從哪裏探到了這個秘密!難道高士奇……康熙皇上又聯想到,科爾沁王曾奉密召,准備了六千輛糧車,可是索額圖卻一概不用,只用馬和駱駝,萬裏運糧,這又是爲什麼呢?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嗚嗚咽咽的蕭聲。曲調十分熟悉,康熙皇上心中怦然一動,口問道:“誰在帳外吹蕭?”武丹連忙上前:“回主子,這是明珠,他吹的還是當年在悅朋店裏的那首曲子。”
“哦,原來是他……”康熙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信步走向帳外。武丹等幾個隨從,連忙給他披上一個鬥篷,跟了出來。果然,慘淡的星月下,荒漠的草灘上,明珠一個人站在那裏正在吹蕭。康熙走到面前:“哦,是明珠啊,這支曲子不錯,只可惜太淒涼了一些。”明珠突然回身,見是皇上,連忙跪下叩頭:“罪臣明珠,不該野夜吹蕭,驚動聖聽……”
“哎,這有什麼。月夜軍旅,寂寞無聊,吹吹蕭,唱唱曲,也是人之常情嘛,起來吧!”
明珠又叩了個頭,戰戰兢兢地立起身來,康熙看他瘦得皮包骨頭,頭發胡子長了一寸多長,也有些黃白了,不禁心中難過。唉,一個上書房大臣,落到如此下場,也夠可憐了。這些天,軍中缺糧,他受的罪恐怕比誰都大:“明珠,這些天,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明珠心頭一熱,眼淚流了下來,連忙又跪下答道:“主子,奴才以待罪之身,受點苦不算什麼。不知主子是否想過,此次葛爾丹逃走,以及軍中斷糧,實是人爲之過。奴才鬥膽說一句,有人想把皇上餓死在草原上。”
這句話,正碰到康熙心中憂慮之事,他突然厲聲喝問:“你指的是誰?難道你,你還想害人嗎?”
明珠叩頭出血,位聲答道:“主子,奴才一生害人多了。伍先生、周培公都因臣之罪而屈死,臣忏悔不及,怎敢以待罪之身再做這樣之事。眼下,臣已萬念俱灰,也絕了請皇上賜生的念頭。既然不免一死,請主子讓臣盡言而終。”
“嗯,你說下去。”
“是。請皇上想想,河北、山東有那麼多的庫糧,是誰下令全部調到烏蘭布通東線去的;東蒙古的駿馬成千上萬,又是誰只派了一千匹馬來西線運糧;烏蘭布通之戰,皇上布置得如天羅地網一般,怎麼就會走漏了元凶巨惡;飛揚古一代名將,怎麼會被人詐降,出此疏漏。這幾件事連在一起,不能不發人深思。如果沒有人從中作梗弄鬼,怎麼會有皇上這次萬裏之行……臣是該殺之人,躬逢盛世,本應做個賢臣,不料卻做了臣,佞臣,萬歲,請殺了奴才吧……”
明珠哽哽咽咽地說完,一個頭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擡頭了。
此刻,康熙心起伏。明珠之言不無道理,往事曆曆在目,也不容他不疑。他的心中若明若暗地已經有了打算,只是明珠已是被革了職的散秩大臣,他又不便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便輕輕地歎了口氣說:“唉,明珠啊,你何以那麼動情呢?朕不是沒殺你嗎?以後有什麼事,還可以向朕面奏嘛。”說完,徑自轉身去了。等明珠回過神來,擡頭看時,暗月昏星之下,茫茫草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裏。但是,他的心平靜了,他終于得到機會,把要說的話,向皇上奏明了。
對葛爾丹殘部的仗,已經不用打了。葛爾丹的女兒鍾小珍,原來是反對父王與大清爲敵的,可是,因丈夫被俘,料定他必死無疑,所以又轉過頭來,與父王一起,要抗拒天兵。昨天,父王葛爾丹吞金自盡,丈夫穆薩爾也回來,向鍾小珍述說康熙皇上如何放自己回營的事,鍾小珍十分懊悔,抱著丈夫失聲痛哭,當夜,小夫妻就作出了決定,第二天一早,他們用黃細帶子把自己綁了,率領著一千多赤手空拳,甲不整的蒙古軍士,到康熙的禦營,自綁請降來了。
康熙皇自然十分高興,自解綁,好言撫慰。阿秀和小珍在這樣的場合下重見,更是悲喜交加感慨萬千。中路軍、北路軍合兵一
,正好,後邊又送上來了四百萬石軍糧和犒軍的豬羊美酒。康熙皇上下旨,清軍與降兵們一齊慶賀,還當場傳旨,西蒙諸王,各守藩地,爲大清
當好西部屏障,守好西域,讓滿蒙漢人民,世代友好,和睦共
。穆薩爾和小珍,見康熙如此仁德、大度,感激得涕淚交流。席間,雖沒有山珍海味,卻洋溢著民族團結的熱烈氣氛。
飛揚古也有幾分醉意。他心澎湃地來到皇上身旁:“主子,這些天來,萬裏跋涉,聖心
勞,皇上瘦多了,雖說我們勝了,可是讓主子受這麼多的罪,吃這麼大的苦,奴才心裏……”說著,說著,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康熙上前一把拉起了飛揚古:“哎,你這是怎麼了?勝利了,我們都應該高興。朕是受了點苦,也挨了幾天餓,可你們呢?吃的苦,受的罪,不是比朕更多嗎?穆薩爾他們也沒少吃苦,這些,今天都不要再說了。你也瘦得不成個模樣,剛才朕差點認不出來你了。回京之後,朕給你三個月的假,讓墨菊好好地給你調養一下。年羹堯呢?你作戰勇敢,機謀善斷,是個良將之才,殺葛禮乃是代天行令,朕不僅不會加罪,還要封賞你呢!”
飛揚古和年羹堯俯地叩頭謝恩,草原上回蕩著陣陣“萬歲、萬萬歲”的歡呼聲。
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廿九年的陽春四月,勝利班師的車駕,回到了北京。從沙漠瀚海的蒙古回到這鳥語花香的京都,這支九死一生的軍隊,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返程中,在甘陝交界,渡過黃河時,康熙皇上突然發現,兩岸碧草蔥綠,一片生機。用手捧起一把黃河來,雖不是清可見底,卻也能分明地看出指紋來,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啊,黃河變清了!幾千年來,世世代代,夢寐以求的,海晏河情,天下升平的景象,今天終于在朕的手裏實現了!靳輔、陳潢他們,是朕的有功之臣啊。朕要馬上趕回北京,啓用他們,不,重用他們!”
皇上征西域,凱旋而歸的消息使整個京城都轟動了。從北京城到居庸關的大道上,鋪了黃土,每日灑掃。太子率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直迎出了三十裏地,幾十座用黃綢和松柏搭成的凱旋門,幾百座綿繡裝飾,紅氈鋪地的大帳篷,和那擺滿了鮮花、美酒、時果、點心的貢品,使迎接聖駕的氣氛,達到了大清建
以來的最高
。可是康熙來到這裏,第一句話便間:“靳輔,爲什麼不讓他來……
康熙大帝54 花落去是非化煙塵 黃河清玉宇見瑞祥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