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康熙大帝26 山沽居婉娘伴師遊 西鼓摟道長說因緣上一小節]是在內務府老黃家裏見過一面。”胡宮山笑道:“是了是了,是班大人,晚生失敬了。黃總管老太爺去年中風,是晚生診的脈。”
三人只顧說話,跑堂的在旁早侍候著,此時見有了縫兒,忙恭敬地進來道:“三位爺請這邊坐,”就擰了熱毛巾請他們淨面。班布爾善一手扯一個,請魏東亭、胡宮山坐下,一邊說道:“我已與虎臣約好,我來作東,咱們一醉方休。”
胡宮山道:“晚生已先用了酒,只怕要吃二位的虧。”魏東亭笑道:“他有的是錢,咱們擾他一席沒啥。”他知班布爾善心中有鬼,又弄不清這位胡宮山是何面目,想著這倒是個試探的機會。班布爾善曾聽納谟說起,魏東亭帶著胡宮山爲康熙看過病,對胡宮山他也捉磨不透,想看看這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因此也執意要拉胡宮山同飲。胡宮山暗自好笑:“這兩個對頭今日倒如膠似漆,我何妨也瞧瞧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葯!”
就這樣三人各懷心事坐在一起,跑堂的知他們都是官身,給各人端上一杯普洱茶,靜聽吩咐。
班布爾善喝了一口茶道:“你只管揀最好的席面擺上來就是。”跑堂的聽了一會兒,知道這位就是班布爾善大人。對龍子鳳孫,他哪敢怠慢,忙不疊地答應著下樓去了。
不一會兒,幾個夥計走馬燈一般上起菜來。魏東亭見是一桌滿漢全席,遂笑道:“我們三個便是大肚子彌勒佛,也吃不了這許多。”跑堂的賠笑道:“名義雖是滿漢全席,卻不全,不過揀了幾樣時新的做來,圖爺們個吉利。”胡宮山卻大感興趣,呵呵笑道:“魏大人不要掃了興,這有何難;我就有這個飯量,可惜我還叫不出名目來。”
“回爺的話,”跑堂的滿面堆笑,——指點道:“這是雄報喜,佛手生香。鼎湖素鴿蛋,福壽而康,蚝皇網鮑片——用四個頭的幹鮑,只怕這會兒跑遍北京城也難遇呢——那是鼓汁龍蝦拼盤孔雀開屏、麒鱗熊掌,四大熱菜是紫帶圍腰、喜冠進爵、玉
金蟬、龍藏虎扣,另有冰花銀耳露,甜品點心,花開富貴四式……爺們隨便嘗嘗,看味道可正,”胡宮山聽得眉開眼笑,抓耳撓腮連道:“好好!今兒要飽享口福了!”
班布爾善朝胡宮山努努嘴兒,對魏東亭笑道:“虎臣,今日也知天外有天了!請用酒罷。”三人舉起杯來各飲了一口。班布爾善夾了一筷玉,”說道:“請”。又頗有些犯愁地皺眉道:“肥得很。”魏東亭嘗了一口道:“味道不壞!老胡,請呀!”胡宮山也不言語,一筷子下去,半個”玉
”被淋淋漓漓地夾了起來,左一口右一口霎時全被吃光。班布爾善看呆了,心想:“這人肚子真不含糊。”
魏東亭知道凡武功高強的人,無不食量如虎,便有意留量,學著班布爾善只揀清淡的略吃幾口,單看胡宮山如何吃完這一席。胡宮山有些發覺,笑道:”魏大人是在看我笑話兒,豈不知惟大英雄能顯本,真名士自露風流!”
班布爾善笑道:“胡君一點也不像個行醫的,真是個奇人!”說話間,一碗“龍藏虎扣”已被胡宮山一掃而空。他抹了一把嘴笑直:“晚生不是酒後吐狂言,我自幼就在深山求師,對風角六王、奇門遁甲、鑒相歧黃之術都略知一二,惜乎生不逢時,以此醫道糊口而已。”班布爾善最信這些,忙笑道:“先生,原來精于風鑒,何不爲我二人瞧瞧?”
胡宮山口裏正嚼著熊掌,邊吃邊說道:“這會子醉眼迷離,怎好看相?二位說出一字,我來推一推休咎。”
班布爾善擡頭看著樓棚,心想:“我要找一個能難倒他的字。”半天才道:“我出個‘乃’字!”
“好!”胡宮山口裏嚼著魚翅,含糊不清地笑道:“真難爲你想得好!‘乃’字爲缺筆之‘及’,‘及’乃‘過猶不及’,閣下怕是常思過而不思功的,看來立品是正的。循其本意。‘乃’,無‘工’不成‘巧’,無‘人’不成‘仍’,無‘皿’不成‘盈’,此皆心勞太過。觀此字形,右有危級上有平頂,左有懸崖,于仕途而言,不可再求進取,恐有許多關礙呢!”說罷一笑仍複坐下大嚼。
班布爾善臉上微微變,良久方笑道:“足下所雲‘危級平頂’,不是攀上了危級而後便是一馬平川嗎?”胡宮山用湯匙舀起兩只鴿蛋塞進嘴裏,又喝了一口酒笑道:“這個自然,——但聖人設道,原爲警世醒人。那‘危級’便是臺階不穩,一尺之闊其限可知,足下要謹慎才是。若穩
祭器,十爲盈數,閣下定必還有十年好官可做,只管放心就是!”班布爾善默默不語。
魏東亭笑道:“我出的卻是個俗字。”班布爾善瞥了胡宮山一眼,對魏東亭說:“願聞其詳。”魏東亭笑著在桌上劃了一個“意”字。
胡宮山在說話間連吃帶喝,已將“佛手生香”、“雄報喜”掃得馨盡,一邊向“加官進爵”伸去筷子,一邊漫不經心地笑道:“此字形
端正,無枝無蔓,君子心
是正大的。下有‘心’而上有‘立’,中懷天日,秉的是中正之氣。左加心則爲情:一生盡在憂患中,難得安甯。若加人字則爲信,足下前途可喜可賀,來日定是富家翁!”
“我最不耐錢財之事,”魏東亭皺眉道:“請先生再斷。”胡宮山便搖頭:“據理而斷,只能如此。‘意’乃’心’上有‘音’,又可視爲‘立日之心’,足下終生必得主上寵信無疑。”方說至此;胡宮山哈哈一笑道:“這些玩意兒,酒余飯後可作談資,茫茫天書賢者尚且難測,豈在我胡某口之間。但願二君修德自固。對于這‘休咎’二字,也不必太認真了。”
胡宮山口似懸河滔滔不絕,一桌堆得老高的酒菜,此時已是杯盤狼籍。魏東亭見他不再像上次面觐康熙時那樣拘謹,在這裏議論風塵,談笑自如,心想:“若論這個人,確也算得上一個人才。”班布爾善細品胡宮山爲自己所測的字,覺得暗寓譏諷之意卻又抓不到甚麼把柄,只得幹笑一聲說道:“若似這等測字,兄弟也可嘗試嘗試。請胡君也賜下一字。”胡宮山笑道:“好,就以敝姓‘胡’字罷。”
“胡,”,班布爾善一邊眨動著雙眼,一邊說道,“拆爲‘古’‘月’,‘古’屬,‘月’屬太
,主足下城府深沈,精于韬晦。有‘月’無‘日’不成‘明’字,足見足下心懷天日而有所希冀哉!左加‘
’則成‘湖’,亦屬
,預示足下將悠遊于浩浩乎江河湖海之間哉!古人雲:‘大隱于朝,中隱于市,小隱于野。’以足下之才,定爲大隱哉!”
聽他這一連串的“哉”,胡宮山驚出一身冷汗,連酒都隨汗浸了出來。魏東亭聽了這番話也是怦然心動,見胡宮山很不自在,遂笑道:“班大人和胡兄的話倒使我想起了兩句古詩:‘高江急峽雷霆鬥,古木蒼藤日月昏’。不過,即或當今還有一些人仍在懷舊,也不足爲奇。想當初我朝剿滅闖賊時,不也曾打起過爲明複仇的旗號麼?”
魏東亭的這些話,對班布爾善既有針砭,又不傷大雅;而對胡宮山大有解之意。因此三人不由相視而笑,卻又不便再往下深說。魏東亭一看天
,說道:“怕是將到申時了,咱們出來一天,也該回去了。”班布爾善也覺得應該收場了,便叫掌櫃的來會了帳。三人步出樓外,拱手道別。魏東亭沒走幾步,便瞧見明珠自嘉興樓那邊過來,知他又會過翠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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