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鍾麒一見到“石介叟”這個名字,再加上信頭上那“故宋鵬舉元帥武穆少保之後”這些字眼,心裏就全明白了。自己雖然是嶽飛的嫡傳子孫,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啊。這位石介叟可真能胡思亂想,他寫這封來,不就是明擺著要自己去造反嘛!但又一瞧,那個不要命的書生張熙,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又不得不把這信看下去。
這封信寫得很長很長,從當年嶽飛的抗金說起,又談到了現在的反滿;從嶽飛被害于風波亭上留下千古遺恨,再說到今日嶽鍾麒的前途。看得他頭暈腦漲,眼花缭亂。再往下看,就更不得了。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將軍擁兵于凶險之地,以忠良之後,而事夷狄之君。年羹堯前車之鑒,即爲將軍今日之覆”;“君何不鼙鼓一鳴,號召天下有識之士,將十萬將士西出三秦。則陸沈百年之中原,可以複蘇矣”!這些話語中的不管哪一句,若傳了出去,立刻就是殺頭之禍呀!他竭盡力氣把信看完,早已是大汗淋漓了。
嶽鍾麒定了一下狂跳的心情說:“你送來的這封信,確實是命交關啊。不過,人活一輩子,能讀到這樣的好文章,也真算得不枉此生了。只是——這個‘石介叟’卻像是位先行者的名號。我當然是不計較的,但他既是這樣相信我,總該讓我知道他是誰,也總要見上一面才對呀?張熙,你說呢?”
張熙在嶽鍾麒讀信時,心裏一直是十分緊張。他臉煞白,一顆心就要跳出腔子來了。此刻聽嶽鍾麒說出這話來,才算恢複了常態,說話也從容了不少:“嶽大將軍,在眼下這時候,我只能說,寫這信的人是我張某的老師。此人三墳五典八索九丘能通,天文地理風角六王皆貫。嶽大將軍只要心同此意,您這裏大旗一舉,老師雖遠在千裏,卻旦夕可至。”
嶽鍾麒搖搖頭說:“這話你想騙誰呢?我可不是三歲小兒呀!”
張熙昂然答道:“我張熙也是七尺男兒,豈能憑空胡言亂語?我願留在將軍這裏作爲人質,舉事之日,如果家師不到,請您拿我祭旗就是。”
嶽鍾麒還是在思忖著:“哎呀,這可不是件小事呀。單憑你我和他,恐怕是難辦得到的。”
“只要將軍心意一定,照著信上說的去辦。天應人歸,自會有人響應的。”
嶽鍾麒回過頭來,對帳下兵們說:“你們都來看看,這個小娃兒來勸我造反,可他又信不過我。我要是這麼帶兵,你們不嘩變才怪呢?”
張熙感到受了輕蔑似的,他“唰”地站起身來說:“大人既然不信,那就放走我;如果大人還想邀功,人頭就在這裏!你何必要譏笑學生呢?”
“放你走?邀功?譏笑?哼,小子,你不覺得自己太嫩了點兒麼?說老實話,派你來這裏的究竟是誰?你又是從哪裏來到這裏的?”
張熙這才知道了嶽鍾麒的真意,也知道自己既然已陷入天羅地網,就絕無生還之理,便仰天大笑道:“嶽飛的後代?原來竟是如此的卑劣小人。我張熙錯看了你了,哈哈哈哈……”
嶽鍾麒沈著臉一聲令下:“來,與我拿下了!”
“紮!”
“拖到外邊,先抽他四十蔑條,打得狠一些!”
“紮!”
幾個戈什哈轉眼間就把這個“座上客”拉了下來,拖到外面的廊柱上綁了,僻哩啪啦就是一頓狠揍。
坐在大帳裏的嶽鍾麒,卻聽不到這張熙一聲呻吟。他氣得三屍暴跳,大聲喝令:“送後堂去動大刑!只要不把他弄死,什麼刑法全都可用!”他急躁不安地在地上來回踱步,剛一端茶杯,卻又被燙了一下,氣得他“咣”地一下,把杯子掼得粉碎。就在這時,師爺高應天走了進來問道:“外面打人,裏頭生氣。大帥,您這是怎麼了?”
嶽鍾麒喘了口粗氣,指著桌子上的信說:“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高師爺走上前來拿起了那封信,剛看了一眼,就嚇得雙一軟,差點兒就倒了下去。他順勢坐在木凳上定下神來,仔細地把信讀了一遍。嶽鍾麒在一邊說:“好嘛,現在就有不少人連趕著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他還湊著這勁兒來給我來添油加醋,這不是想要我的命嗎?這世道是怎麼回子事,好像人人都活夠了似的。我這裏光是軍務就忙得底兒朝天了,他還要給我來這一套,難道他真想把這潑天大禍栽到我頭上嗎?”
高應天慢慢地把信折起來問:“大帥,您打算怎麼辦他?”
嶽鍾麒想也不想地就說:“這案子該著刑部的人來問,立刻用大枷拷起來送到京城去!”
高應天急急地說:“大帥呀,萬萬不能這樣做!您想啊,只要您一公開解送,或者是遲滯審問,元凶首惡便會立刻聽到消息,也就會馬上逃之夭夭。禦史們個個都是蛋裏頭挑骨頭的人,他們見你拿不到主犯,還不就順勢參您個‘故意縱使主犯逃逸’的罪名嗎?這事一定要辦得利索,千萬不能拖泥帶
。您只要辦得好,不僅那些說您是嶽飛後代的謠言可不攻自破,說不定還能幫著皇上查出一個通著天的大案來呢?那時,您不但毫不承擔責任,還可爲皇上立一大功。您難道想把這即將到手的功勞,白白地送給那些龌龊的京官兒們嗎?”
高應天是嶽鍾麒帳下幕僚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人。今天嶽鍾麒傳了他來,就是要訓斥他糧草調度失宜之事的。此刻,嶽鍾麒突然覺得,這個其貌不揚的高某人,還真是有點可愛了。便說:“高師爺,你見的很是!說說,這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現在最怕的是這小子鐵嘴鋼牙,一個字兒也不吐。”
高應天恩忖了一下說:“大帥想得有理。他要不招,您還真沒有辦法治他。殺了他,更會留下後患。禦史們一定會造出新的謠言來,他們會說您預約在前,而毀約在後,看他站不住了,才殺他邀功的。蒼蠅還不抱沒縫的蛋呢,想給您加上個罪名,送您一個忤逆,又何患無詞呢?”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突然雙手一合,眯著的眼睛裏放出幽幽的藍光來:“大帥,給他來個苦肉計怎樣?”
“嗯?”
“大帥,您不管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先給他來點硬的。把他立即下到牢裏,狠狠地打!能打得他吐了真話,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等看到他死也不肯說實話時,咱們再給他來軟功。如果一上來就用‘哄’的法子,說不定還會引起他的疑心呢。”
嶽鍾麒牙根一咬說:“好,就憑你這主意,本帥保舉你一個軍功道臺。”
“謝大帥栽培。”
高某這話一說,張熙可倒了大黴了。軍士們把他下到地牢裏,變著花樣地折磨他。過去,他在家鄉時,也曾看到過州府衙門裏行刑。那些衙役們雖然狠毒一些,但也只是把犯人打昏在地,用涼潑醒也就算完。可是,他現在受的是什麼樣的刑法呀!這些者軍務們動起……
雍正皇帝127 勸造反張熙受折磨 誘真情嶽帥盟誓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