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26 智紀昀明哲勸良將 賢傅恒倥偬理民政上一小節]彬!”說得劉統勳也笑了。
紀昀辭出來,天已經麻蒼上來,踱到前面花廳後牆,卻見兆惠過來,便問:“主子用過晚膳了呢麼?誰在值崗?”“這會子是巴特爾,海蘭察已經去渡口,接兩位主兒去了鳴寺。”兆惠說道:“主子叫我喚你,預備香燭供銀,和馱轎,這就去毗盧院下宿。我和海蘭察送你們到山門外,護衛差使交割給按察使衙門。江南大營、臬司衙門、總督衙門幾
子拱衛還不夠麼——您還要劉老爺子再
這份心?”紀昀笑道:“這你不懂。天上地下就這一個主子,哪有一兩個衙門統管護衛的理?我告訴你一個信兒,那個在監獄裏欺負你的獄頭兒——叫什麼來著?”
“胡富貴!”
“對了,胡富貴。”紀昀望著一天紅霞中漸漸南去的雁行,說不清是個什麼神氣,緩沈地說道:“他爲躲你,求人調回健銳營,兵部調人點名要了他,到金川大營中軍當戈什哈,要跟你出兵放馬了!”
兆惠沒言聲。
“聽說你曾對天發誓要殺他?”
“中堂大人!您……您怎麼知道的?”
紀昀抿了一下嘴,毫不遲疑地說道:“你奏過皇上,我自然知道。皇上說,英雄快意冤仇相報,昔日李廣曾殺灞陵尉,朕爲什麼不能成全兆惠這個心願?”
“聖上!”兆惠覺得中氣血翻湧,激動得五內俱沸。他站定了身子,說道:“主子知道我的心,這樣
察入微,我兆惠粉身碎骨不足以報!”
紀昀也站住了腳,不知怎的,他歎息了一聲,只說了句:“你真該讀讀《李廣傳》——我要去給皇上預備馱轎香燭了。”說罷便揚長而去。
這一聲歎息,索在兆惠心裏,像一個謎破解不開,戰艦開到武漢碼頭,兀自在船頭沈吟。傅恒幾天來一直在艙裏覽閱從前金川的軍情奏報,對著木圖精研金川形勢,也是焦勞困倦,聽戈什哈報說座艦將進碼頭,他便出來散步,誰知卻碰見海蘭察站在船邊扭著身子晃來晃去向江裏撤尿,不禁一笑,說道:“你這是什麼毛病?連撤尿也不老成!”“回大帥的話!”海蘭察笑道:“我是努著勁多撒一會子,等到了戰場,好甩開勁打仗!——”海蘭察嘿嘿一笑說:“喂,兆惠,你這幾天恍惚不定的,是想你那個雲丫頭子了吧?”兆惠聽見,一笑走了過來。
“海蘭察說的是,”傅恒隨艦顛簸上下,笑道:“我也看你好像有心事。”
兆惠因將紀昀的話告訴了傅恒二人。海蘭察道:“這事犯的什麼嘀咕?一刀殺了狗娘養的,值什麼鳥?紀大人不過是仁義心腸——這事有甚麼吃心的!”傅恒望著汩汩東去的江,許久才問道:“你要殺他?”
“你兵權在手,殺他如同撚死一只螞蟻。”
“傅中堂……若是你當時身曆其境,受其辱……你也會起誓殺他!”
“會的。”
傅恒眯縫著眼,望著一江血紅的,和夕影下愈來愈近的黃鶴樓,長江上絢麗壯觀的落日是那般沈渾,排
一層層帶著細碎琳琅美玉相撞的聲音,在長嘯一樣的江濤中,輕輕擊拍著船舷,像億兆人在遙遙合唱中的和聲……他似乎有些沈醉了。許久,一聲沙鷗孤淒的叫聲傳來,他眼皮一顫,才清醒過來,緩緩轉向二人,對二人說道:“士可殺而不可辱,灞陵尉吃醉了酒,李廣又是賦閑將軍,遭辱忍不下這口氣,再掌軍權,就殺了這個不曉事人。很痛快——你的事和他仿佛。”
“那爲什麼紀中堂又——”
“就皇上而言,死一個胡富貴,得一員上將,這個出入帳不消算的。”傅恒的袂辮子都在江風中微微飄動,臉上似喜似悲,說道:“司馬遷著文提這一筆,可不是在誇獎李廣,是貶說他的器量——韓信受胯下之辱,拜帥之後又用了辱他的人,提這一筆,卻是在贊賞韓信——你們好生想想。李廣百戰之功不得封侯,到底是生不逢時,還是他的器宇不夠?”
這一說二人都怔了,兆惠還在沈吟,海蘭察摸著頭笑道:“真有點那個那個……人家說的‘提壺(醍醐)灌頂’的味道,我得生方兒讀點子書中堂您多多的提幾把壺,常開導開導我們。”傅恒一笑,已聽黃鶴樓邊鼓樂吹打細細傳來,便住了口,也不再進艦艙,只站正了身子,兆惠和海蘭察後跨一步,釘子似的按劍倚侍立在後,艦上衛護的兵早已列隊,佩刀站在官艙兩邊,霎時間,滿船都是刀光劍影,旌旗帥旗間甲胄林立,十分森肅威嚴。
江岸漸漸近來,連臨時搭起的接官亭邊的人都看得清爽,卻是勒敏居首。湖廣將軍濟度黑塔般站在勒敏身邊,第二排站著李侍堯、錢度、嶽鍾麟、莊有恭和盧焯,靠偏左一邊的稍隔距離站著幾個人,傅恒也都認識,是戶部、兵部的幾個主事堂官和湖廣的臬藩二司,所有道府以下官員依序列站在第三排之後。這群人向西,列隊而立的是湖廣師和漢陽旗營的儀仗,還有隨從傅恒西下四川的
兵中軍,肅立儀仗隊西側,一個個目不邪視挺劍凸
凹肚,顯得更是精神。傅恒一眼瞧見小七子穿著武職把總冠袍,頭矗得蔥筆似的站在中軍前列隊側,不禁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旋即便又斂去。
須臾間艦船下錨紮定。“橋板”是早預備好的,足容三人寬窄,向江中延伸,與傅恒的戰艦對接。待後邊兩艘護衛兵艦下錨,鐵索啷當響過,三聲大炮雷鳴般轟響,頃刻間岸邊鴉雀無聲,只有被炮聲驚了的黑老鸹呱呱叫著,在黃鶴樓的飛檐翹翅邊翩越翩落。傅恒略彈彈角,爆竹鞭炮已經響起,在夕陽中五
迷離的硝煙中徐步下船,勒敏爲首,所有迎接欽差的官員和武漢三鎮選來的缙紳,馬蹄袖打得一片山響,齊跪在地,伏身叩頭說道:“奴才(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
傅恒代天受禮畢,顯得稍隨和了點。微笑著扶起勒敏,又和錢度李侍堯等人握手寒暄。笑著對北京趕來的幾個堂官道:“生受你們了!到武昌給我提調軍務——還要再辛苦半年,完事了我放你們三個月假。”因又執手對嶽鍾麟道:“話,來往信裏都說了。你就駐節白玉寺——身子骨兒要緊,平常信件用信鴿往來——給我馴的軍用信鴿到四川了沒有?”
“回大人話,”嶽鍾麟已皓首似雪,仍是矍爍精神、聲如洪鍾,笑著答道:“馴鴿手七十人,鴿子三百六十只,都已到了汶川,試了幾次,沒有一次失手的。你放心!”傅恒又轉頭同別人說話,因見濟度看著自己傻笑,上前拍著他肩頭道:“這不是‘儒將’麼?這地方過得慣?”濟度哈哈笑著,說道:“我還是想回東北,這地方兒太熱,拉巴子的都八月天了,一天到晚還離不了扇子!”李侍堯也道:“和雲南真是不能比。漢陽知府費祖德來見我,說著話,手裏扇子搖得蝴蝶翅兒似的。我說既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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