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2 說差事牽連及邪教 遣余興君臣遊禦苑上一小節]好,分量就重。到了民生凋蔽天下傾蕩烽煙四起時候,錢就製得又輕又薄——這裏頭有個治亂興衰的大題目,不是省銅費銅的人事。”
暖閣中十幾個阿哥大臣,原是都覺得陳索之建議條陳有理有據剖析詳明,初聽乾隆駁議,誰都是一臉的“唯唯”相,心裏卻都不甚佩服。及至後來,愈往深裏說,愈見乾隆高屋建領思深慮遠。陳索文頭一個坐不住,伏地叩頭道:“臣學術不純一葉障目,聆聽皇上訓誨如撥烏雲而見日月,不勝欽服感佩!”接著李侍堯紀昀和工部小臣們也都沒口價稱誦“聖明高遠”、“廟谟高深”、“察微知著”、“洞鑒今古”……直說得乾隆堯舜再生顔孔重世。
“好好!你們去辦事吧。工部的差使瑣碎,事事都關乎民命營生。自唐而後,愈來愈是爲朝廷看重,萬不可輕忽怠墮。陳索文下去把河工上的利弊擬個細細的條陳,呈進來禦覽。”乾隆被衆人贊得滿面笑容眼中放彩,擺手命衆人跪安,又命“紀昀、李侍堯和颙琰留下接著議事”。
于是衆人紛紛跪辭趨出,一陣緩重雜沓的腳步聲後,殿中恢複了甯靜。三個人六只眼睛盯望著乾隆,卻見乾隆笑著起身下炕,說道:“外邊天氣這麼好,坐在殿裏太氣悶了,隨朕到禦花園裏走走,如何?”
這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紀昀高興得粲然嘻笑,從靴面子裏掏摸著煙鍋子,說道:“雖說皇上恩准臣禦前會議上吃煙,畢竟怕熏著了您。這麼著隨意,皇上也散了步,臣的煙瘾也過了——皇上天格物真是無微不至!”李侍堯外頭裝矜持,心裏緊盤算,要不要乘機含而不露說外頭有自己的流言?口裏笑道:“奴才還是中時士那年進過一次禦苑,今兒個這福氣是異數,奴才真是不勝歡呼雀躍!”颙琰按捺著一腔高興,卻是滿臉恭謹,說道!“畢竟外頭冷些,牆根兒上殘雪都沒化呢——皇阿瑪還該穿暖些兒。”又對王八恥道:“把皇阿瑪的大氅帶著聽用。”
禦花園離著養心殿並不遠,君臣父子四人沿永巷向北,過儲秀宮向東踅,坤甯門對面北邊便到。因太陽尚未正午,永巷高牆遮陽,蔭地裏走還有點涼意,及進禦苑大門,立時便覺一下子豁朗開闊。但見湛青無雲的天際東南一輪金烏明媚光豔,慷慨地將陽光灑落下來,宮中金瓦紅牆都融融與與沐浴在一片燦爛耀目的瑞光之中。園中翠柏、蒼松、茂竹、萬年青、金銀花、女貞子……諸多常青花木老葉幽碧峥嵘蒼翠,無數落葉喬木,雖沒有樹葉妝點,但或如虬龍夭矯,或似蟠螭相結,枝幹杈桠交錯,老根橫亘盤結,比之枝葉繁茂之時,另有一遒勁雄渾的意味,乾隆一邊走一邊沈吟,似乎是在打腹稿作詩,又像在思量什麼,幾個人亦步亦趨跟著,一邊觀景,心裏緊忙揣測著應對乾隆說話。乾隆一直微笑著不言語,繞禦亭一周匝,忽然轉臉問紀昀:“方才會議,你有一陣子直想笑,是什麼緣故?”
“啊——是……”紀昀再不防他張口頭一句問這個,怔了一下笑道:“臣是在想。皇上禦極四十年,春秋鼎盛間已經天下大治,臣鈍驽之材青蠅之志,能附于聖朝隆化之中,名垂竹帛之上,自然不勝榮耀歡洽。”
乾隆不禁呵呵一笑,說道:“若說你此刻有這個想頭,朕信得及,方才會議時笑,不爲這個。”紀昀見乾隆高興,笑道:“臣的心思難逃聖鑒。是因了工部尚書侍郎的名字有趣,又想起和阿桂說過的個笑話兒來,肚裏有點忍俊不禁。”乾隆笑道:“幾年事冗任繁,不聽得紀曉岚說笑了。你本是天豁達诙諧人,磨得快和傅恒一樣深沈了,悶葫蘆兒似的有什麼好?有笑話就說,逗朕一個樂子。”
“皇上必定還記得,”紀昀說道,“黃尚書四年前調京後有個夾片折子,請調鴻胪寺或者是大理寺任卿貳。因爲他本名‘仕郎’,又姓黃,同年們就給他起诨名兒‘黃鼠狼’,恰在工部當侍郎,官名兒湊起來仍叫黃鼠狼——竟是坐定了這名兒!所以一聽他改臣就想笑:黃鼠狼上樹(尚書)了!”
衆人一聽都笑起來。乾隆想起來黃仕郎確實當面跟自己訴過苦,那臉吃了苦葯似的委屈無奈相至今宛然在目,聽到“黃鼠狼上樹”,一手加額看天上的樹影,笑得前仰後合:“再說一個,再說一個……”
“下一個是陳家兄弟的。”紀昀一本正經說道,“是他們入貢那年,我還沒有進軍機。在傅六爺家吃酒,讷阿桂、敦誠、敦敏都在。我去得遲些,在門外聽他們說笑行令,講到場裏文章。兩兄弟都吃醉了,硬要衆人聽他們背文章。皇上記得那個敦誠,最愛說笑的,在旁邊挖苦,說一個是狗吃屎文章,一個是狗放屁文章。”
說到這裏,衆人想著當時熱鬧情形兒都已笑了,紀昀接著道:“……兩下都半惱了,鬧得沸反盈天,不依不饒的。我一進去都拉著評理,又要再背一遍給我聽。皇上,你知道聽這類文章多受罪呐——亂糟糟的聽有人罰我遲到酒,就說了個笑話罵他兩個,逗得大家噴飯一笑也就罷了。”說罷舔舔嘴。衆人聽得正興頭沒了下文,不禁詫異,李侍堯道:“怎麼,轟轟烈烈的,突然炮撚兒
了?”乾隆也問:“什麼笑話?”
“我說在家睡覺,夢見了宣聖王”紀昀款款說道:“宣聖王說你的文章我都見了,連你的門生同年,寫的那些高頭講章惡臭八比,失忠恕之道,存苛察之心,空言義理命,罔顧
計民生、一類是吃屎文章,一類是放屁文章!我說,‘臣愚昧,實在不懂宣聖王的意思。’宣聖主說,“你沒見過狗吃屎,狗放屁?我趕緊回禮謝罪,說:‘回王爺,狗吃屎乃是臣所見(陳索劍),狗放屁乃是臣所聞(陳索文)!’”
衆人一怔之下隨即都放聲大笑。乾隆正展臂伸欠,突然憬悟忍俊不得,差點走岔了氣,彎了腰咳嗽加笑。颙琰便忙著過來,笑著給他捶背。跟從的太監們也都笑得打跌趔趄,李侍堯一手捧腹,一手指著紀昀,渾身笑得亂顫,結結巴巴直叫:“口孽……口孽……也不①宣聖王即孔子怕主子笑閃了身子……”紀昀便忙著過來要端給乾隆,又擰毛巾遞上,說道:“皇上輕易不得閑暇的,臣想逗您痛樂子,不覺就放肆了……”
“無礙的。”乾隆笑過一陣,覺得渾身松快通泰,說道:“紀昀诙諧,有點像先帝爺手裏的劉墨林。他在世時朕在藩邪,朕也是很器重的……”他沈思著,已是變得有些感慨:“一晃就近半百年……劉墨林是遭了年羹堯的毒手死的。如今怕也是墓樹老木已拱了……”這件人事,李侍堯倒是多少知道一點,忙道:“奴才去西安給尹繼善送軍饷,拜望過這位前輩先賢的住城。墳場護得很好,蘇舜卿也合葬在那裏。奴才還栽了兩株合歡樹在墓前。他們泉下有知,皇上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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