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4 宮闱不修帝後反目 學士遭遣谪戍西域上一小節]
那拉氏起身擰項扭身的仰臉不睬,倒被劉墉一哭哭醒了,眼見養心殿中沸反盈天人人慌張,乾隆怒不可遏一手扶著窗臺喘息不定,此刻才意識到闖了大禍,委屈憤懑恐懼慌亂一齊襲上心頭,一溜身軟坐了地下放聲大哭:“老佛爺菩薩……我這是作了什麼孽這般命苦的……兩胎兒子都養不住……到了這個身份還要受小人的氣……我那早走的皇呀!你在天有靈,知道我的心,只有吃齋念佛小心敬上的份兒,幾曾敢越發非禮來著?如今混到了這份兒上,說起來是皇後,沒人理沒人疼,三天兩頭還給我臉
瞧……
呀……就有多少苦
我向誰去訴?啊……”
她哭得幽咽慘恸悲悽哀絕,呐喃陳訴,多少難言之隱卻在痛啼中揮泄,已沒了憤怒,只是哀怨不止。乾隆也從極度的亢奮激怒中漸漸醒過來,想想這個人十三歲就跟了自己,弘時三哥千裏追殺自己,逾月不通音信,她竟許了“禁口齋”絕食祈福。年輕美貌時自己也並不嫌她拈酸吃醋,原覺她另有一份妩媚可愛的。再看現在這光景,貌老衰之後壓根沒有房中之幸,三胎兒子死了兩個,只有一個颙璂也是病秧兒,眼見骨肉支離命如懸絲。她本來就是暴
子,寵慣了的掌上珠忘憂草,立她當皇後,其實是失寵之後乾隆自己心裏不安,給她的安慰“名號”……此時反躬自省,乾隆也良知愧恧,追思富察氏在時夫婦敦睦,慈儉恭和六宮熙然,她若尚在人間,哪用自己爲後宮的事這般煩惱?思及富察皇後種種好
,又想到那拉氏受自己冷落且是孤立無援膝下荒涼,哪禁得那拉氏一口一聲“皇
”哀哀恸哭?轉念自己古稀不遠,
事家事日見不甯,一陣悲酸湧上心頭,乾隆悶聲深長歎息,已是熱淚雙流……一腔拉雜邪火都被這淚澆熄。這裏頭只難爲了劉墉——知道皇後來見皇帝已知撞了黴頭,趕來解說,又正遇夫婦大動肝火,不能像太監那樣緘默,又無法據理深勸解釋,見他們二人火氣消了,心下這才放寬,想及皇後方才盛氣、皇帝盛怒皆由自己而起,痛定思驚反覺恐懼,撫一撫碰得青紫的額頭,正要再加慰勸,聽外頭秦媚媚高喊一聲:“太後老佛爺駕到!”心頭又是一悸。便見兩個太監夾撫著太後顫巍巍進來。乾隆忙拭淚賠笑,叫了聲“母
”便雙膝跪下。那拉氏也就跪了,手帕子捂著臉只是啜泣。
“都起來吧!”太後看了看亂七八糟的暖閣,無聲歎一口氣,沒有進來,王廉忙搬了椅子放在正殿禦座旁邊請她坐了,見乾隆那拉氏皺眉出來,劉墉跪在一邊尴尬,太後又道:“給皇帝皇後設個座兒。劉墉爺們跟老了我們的,跟自己家人一樣的,就坐那邊杌子上。”此時劉墉已知自己陷進了皇帝家務之中,硬要辭出反而更見形迹,忍著疼痛又磕頭道:“太後老佛爺,今個的禍是臣惹起來的。方才在暖閣裏臣就想,畢竟外臣不宜手官務太深。若是事前請旨,由皇上交皇後娘娘拘核章氏盤問案由,哪來這場風波?若是不動聲
,直截著刑部戶部核查蘇松糧道,待案子有了眉目,牽連有據時再奏皇上,也不至有這場事。左思右想這是好大的誤會,就從宮中提人到內務府問,臣雖然沒有越權,但章月娥如果硬著不肯認承,既不能用刑,又不好羁押逼問,皇後疑臣擅權也不是事出無因。事情是從臣那裏起,還該從臣這裏息。皇上英明娘娘賢德淑懋,只求查臣之心,不求諒臣之過,臣就萬死而無憾的了。”乾隆卻道:“老劉統勳是累死在轎裏的,劉墉原也是
貌周正,辦差熬夜幾十年累成了駝背。他一門良實朝野都知道,
臣太監最怕的就是他,你怎麼好一口一個‘劉羅鍋子’,又說是‘白臉
臣’?”劉墉一個勁地謝罪,說道:“劉羅鍋子是實話,茶館裏說書的也都這麼叫,娘娘叫得不差。不過臣是個黑麻子臉,因爲臉黑,麻子都看不清了,哪來的‘白臉’呢?”這麼一個解頤調侃,太後乾隆便都笑了,正在垂泣的那拉氏也是一個破涕。
這一來把話題從宮掖家務上拉到了案子上。乾隆便問:“事情牽到了章攀桂,他在蘇松糧道上,和于敏中什麼于連?”劉墉這才定住了涼魂,說道:“是高雲從送來了當日建造于府山子野①監工名單,裏頭花園一節注有‘章攀桂營造’幾個字。章攀桂是章月娥的弟弟,章月娥曾是己故阿哥颙琪的子,已經退休了。臣也不知道她尚在娘娘宮裏當差。于敏中在宮中和外府宗室裏耳目極廣,恐有串供通消息的事,所以匆匆忙忙就傳來問話了。”太後問道:“于敏中是狀元啊!你總說他學問好,在上書房有些政務他也管的,後來進軍機,也說他能幹,怎麼一下子就拿了?”
--------
①子野,擅長建築園亭的大工匠,有類于今日所雲“工程師”。
“于敏中沒有拿,是待罪勘察。”乾隆看那拉氏哭得形容憔悴,可憐楚楚望著自己,也覺灰心的,不該發那麼大火,賠笑對母道,“他買了太監偷聽兒子的壁腳,鑽刺打探兒子讀什麼書,外頭臣子和他私相交通避開軍機
的也不少。並沒有人告讦他,是兒子每讀一本書,說話說出來他就能對上來,引了兒子疑心:他的學問比紀昀還大?今兒臨時送他兩張字,難倒了他,也就露了馬腳。”太後點頭歎道:“君子少小人多,先帝爺在世也常歎息的。究竟他信任的田文鏡我也看不過眼,後來查出來也說假話糊弄。皇後這些日子身上有病、
子躁,打當丫頭算起,是從小跟著你的,你還不知道她?人急了說話沒遮攔,她是個女人,你不能認真計較。你若計較,連你也就見小了不是?今兒這事我說話抹回牌兒了。天也就向晚,劉墉該辦辦你的事去。我拿你當自己人,你斷不至出去張揚的。晚膳到慈甯宮我那兒用去,我給你們好生和息解釋。”
劉墉聽了松一口氣,心裏已是寬亮,行了禮長跪道:“這就好比父母小有不合,子侄輩豈有張揚的理?不但臣自己,臣還要召集太監,誰敢借端妄傳謠言,立刻大棍打死勿論!”
“劉墉這比方有意思,這麼置也是。”太後笑著起身來,乾隆和皇後忙過來一邊一個攙了去了。劉墉目送他們出了養心殿天井才站起身,一口氣松下來,身上
膝一軟,幾乎癱倒下去,忙掙紮著提勁邁著方步出了養心殿……
紫禁城裏勾心鬥角,人們還在議論紀昀,紀昀對這些事卻一毫也不知道。他是谪戍到新疆的,雖然也帶著兵部勘合,上頭卻寫的是“奉旨遣流犯官紀昀一名,允帶四名家人至烏魯木齊大營效力,沿途各守官卡哨不得留難,等因奉此”這樣的話頭。這樣的身份,沿途驿站是例不接待的。途經直隸、河南、陝西還好,中原他的門生故吏多,這些官員們信息兒也靈通,知道內情的,料……
乾隆皇帝14 宮闱不修帝後反目 學士遭遣谪戍西域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