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從巡撫衙門借了兵,當夜就離了太原城。這五百精兵原是雍正十年經嶽鍾麒在西甯前線訓練過的。嶽鍾鹿兵敗和通倫,被撤去甯遠大將軍職銜,鎖拿北京問罪。這支後備軍沒有用上就地裁撤。幾年來陸續遣散了士兵,只留下些幹把下級武官沒法安排,被前任山西巡撫招了作兵,在中營護衛。得著這一立功的機會,這些武弁們真是人人摩拳擦掌,躍躍慾試。傅恒猶恐激勵不起士氣,將藩庫撥來的一萬五千兩銀子全部分發了他們,二更啓程,一
的膘騎牛皮甲,強弓硬弩,十名火槍手充作欽差護衛,保護著傅恒和李侍堯悄悄地出太原西門,疾速向馬坊進軍。第二日拂曉時分,他門便趕到了地
黑查山峪的馬坊鎮邊。
“到了。”守在傅恒身邊的廖清閣,眼看著一片黑魅魅的鎮子愈來愈近,在馬上用鞭子一指,說道:“中堂,前頭就是馬坊鎮。這地方我來過兩次。名兒叫做‘鎮’,其實不到二百戶人家,每年秋天馬販子們從中原馱茶葉到這裏和蒙古人換馬,也就熱鬧那麼幾天。”
傅恒渾身都是汗,被風吹得又涼又,冷冷地望著西北邊黑森森的黑查山,又掃視一眼閃著幾點光亮的馬坊,問道:“鎮子裏有沒有驿站?我們不熟這裏的情勢,闖進去,肯定會有通匪報信的。”“回中堂話。”廖清閣說道,“驿站倒是有一個,只十幾間房,也沒有專門的驿丞驿卒。鎮東有一座天王廟,雖破落些,院落不小,依著我說,用一百人把鎮子圍了,只許進不許出。剩余的人都住到天王廟,等李道臺的民兵來了再說強襲。”
“這是三不管地面。”李侍堯也在觀看馬坊鎮,暗中看不清他的臉,“鎮上沒有朝廷的官員,一個鎮長,天曉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凡帶刀的都由他支應——我們不亮身份,住天王廟還是對的。不過不用人圍鎮子。本來這地方就雜,三教九流、強梁大盜經常在此出沒。誰也不管誰的賬。我們旗甲鮮明地亮相、等于給人報信。”傅恒想了想,大笑道:“我們索
裝作強人,點起火把!進天王廟!”
當下衆人聽令,點起了十幾支火把,也不呐喊,由廖清閣帶著,沿鎮東驿道兜過去果見一大片空場旁邊有一座廟,外邊看去,裏邊房舍倒也不少,四周荒涼寂靜。
“沖進去!”傅恒用鞭梢指著緊閉的大門大聲命道:“各房要挨著搜查,防著裏頭有人!”
幾個戈什哈跳下馬,發一聲喊,一齊用力一推,那門卻是虛掩著的,“嘩”地豁然洞開,兵士們手按腰力一擁而入。傅恒帶著自己的隨站在天井中心冷靜觀察。突然一個兵士舞著火把奔出來,歇斯底裏大叫一聲:
“這屋裏有三個賊男女!”
接著便見三個黑影隨後沖出來。黑地裏看不清面貌,兩個彪形大漢。還有一個個子極小,一手攥著香,一手提著刀,站在門口,似乎在發怔。好半晌,一個黑大個子才問道:“你們萬兒?誰是心主,出來說話!”廖清閣大踏步上前,因不懂土匪黑話,學問道:
“你們萬兒,誰是心主?”
“格拉骨飛不去,毛裏生蟲!”①那人答道:“你們萬兒?”
“格拉牛骨飛不去,毛裏生蟲!”
三個人都是一愣,突然捧腹大笑。高個子倏地跳過來,揮刀便劈。廖清閣眼疾手快,將刀一格,頓時火花四濺,驚怒道:“日你姥姥!話沒說完就動手?”
①黑話:“馱馱的,山跳蚤!”
“你們是倥子!”
“你們是小倥子,倥兒子!”廖清閣道,“我們是紫荊山來的。飄高老雜毛要是這樣待客,天不明我們就回去!”
傅恒原怕這院窩藏大土匪,見只有三個人,便放了心,聽廖清閣對得機警,不禁暗中點頭。那三個人暗中互相張望一下,黑大個子回身對小矮個子道:“山跳蚤爺,他們不懂咱門切口,興許是從紫荊山才過來的。飄總
說過這事,惡虎灘那邊人手不夠——”他話沒說完,那個诨號山跳蚤的一擺手打斷了,聲音又尖又亮:“你不是頭兒。叫你們頭兒出來!”傅恒聽他口氣,在馱馱
是個不小的人物,見廖清閣暗中回頭望自己,便大步走過去,悶著嗓子問道:“我是頭兒。你有什麼事?”
“無量壽佛!觀音菩薩變了小童,見五雲中露出柬帖,菩薩拈起展開,許多無生默話!”
傅恒聽了心裏一緊,他在上書房見過收繳上來的卷秩浩繁的白蓮教各派傳教書,隨便翻翻,都是些俚俗不堪的話頭。對于“觀音變小童”這句話出自何經何卷,已了無記憶,反正肯定在白蓮教經卷中。見他考問,心裏一急,憋出一句:“眼賊、耳賊、鼻賊、賊、身賊、意賊爲六賊,真空老祖傳我無字經!”
“你是飄總師弟!”山跳蚤似乎吃了一驚,略一怔又揖手問道:“說破無生活,決定往西方?”
這詩傅恒倒記得清爽,立即對上“花開見佛悟無生,悟取無生歸去來!”那山跳蚤執禮更恭,放低了聲音,似乎頓了片刻,又問:“前思後想難殺我,不知無極幾時生。亂了天宮不打緊,兒女可曾回家中?”傅恒聽了頓覺茫然,搜索著記憶回答道:“有表有疏徑直過,有牌有號神不揀……萬神歸家誓有狀,過關乘霧上雲盤。見佛答上蓮宗號,同轉八十一萬年!”他自謂這詩對得還算得。不料話音剛落,山跳蚤改變了口氣,惡狠狠道:
“你的切口大有毛病:一會兒大似佛,一會兒小似鬼!一會兒是正陽教,一會兒是白陽教——你他到底是什麼人,哪個教?”
“老子是白蓮教!”
“放屁!”山跳蚤怒喝道,“哪有這個說頭?來路不明,我們飄總怎麼會收你們?——我們走!”
“拿下!”傅恒見已露餡。“噌”地拔劍在手,大喝一聲,“一個也不要放走了!”
那三個強人都是老江湖,見事情有異,早已全心戒備,呼哨一聲一齊向後退。無奈傅恒人多,四周已圍得鐵桶一般,衆人吆呼著蜂擁而上,一個回合交手,兩個大個子已被按倒在地,亂中卻尋不到山跳蚤。滿院搜索時,卻聽正殿屋脊上一陣尖厲的怪笑,喋喋之聲如夜半鸱號,笑得衆人心裏發疹,擡頭看時,依稀是山跳蚤蹲在獸頭邊。山跳蚤笑著道:“憑你們這點稀松本事,敢來黑查山闖地面?等我們飄爺擒住那個鳥傅恒再和你們算賬!我這兩個兄弟且留下,要當客敬,死一個換十個!”說著手一揚,寂然無聲而去。傅恒覺得肩胛上一麻,用手摸時,粘乎乎不知甚麼,湊近火把一看,卻是血。旁邊廖清閣驚呼一聲:“六爺,您受傷了!”
“不妨事。”傅恒小心從肩上摘下暗器觀看,卻是一只鐵蒺藜,擠傷口看血,顔
鮮紅,並無異樣,知道镖上沒有喂毒。一口氣松下來,傅恒才覺得鑽心疼痛。當著這許……
乾隆皇帝33 出奇乓奔襲馬坊鎮 查敵情暫住天王廟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