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38 修巨帙文人皆驚心 絕奢望癡官染痰瘋上一小節]子,即見張秋明甩著步子進來,十分利落地向尹繼善一躬又一揖,臉又青又白。一絲笑容也沒有,徑自站在簽押房當央,說道:“司裏差事弄不下去了,請製臺主持公道!”
“哦,弄不下去?”尹繼善翻起袖裏子,雙手捧诏書小心翼翼放進匣子,又把信折起塞迸袖子,看也不看張秋明一眼,說道:“——所以你又來找我?如今你成了我的一塊臭膏葯了,貼上要尋我的事了?”張秋明冷笑道:“製臺是江南王麼!有您撐腰作對,下頭人誰還聽我的?您就要走的人了,橫身兒和我們屬下打別扭,這何苦呢?再說,‘一枝花’一案,是我臬司衙門主辦.如今下面廳裏的司員都徑直向您彙報。把我這按察使倒撂在一邊,今年刑部的案彙叫我怎麼寫?”
尹繼善看著這位整日尋事的下屬,半晌突然一笑,說道:“你天天來說‘一枝花’.其實當初這案子最早是交結你的,你沒有理嘛!我忙極了,只想告訴你,你沒有一個字說對了!這是總督衙門,所有江浙兩省的軍政、民政、財政、學政、法司,沒有我不能管,沒有我管不到的,你是聽參的人,還是本分一點。曉得一點上下之禮。從明日起,我的戈什哈就要把你攔在儀門外——真奇怪,我怎麼會選了你這麼個人來作臬司,想起來就羞死了!”自從上次當衆龃龉,這個張秋明突然變得瘋了一樣,三天兩頭來纏尹繼善,有時連會都議不成,尹繼善也只是耐著氣兒冷冷打發他回去,今日第一次發作,連一句髒話也沒有。卻字字如刀似劍,若冰若霜,旁邊站的戈什哈都聽得心裏發毛,張秋明也被他激得打個愣兒,說道:
“你——?你不見我?就是張衡臣,他敢說這話?”
“他不敢我敢!我立時要見巡撫,藩司們議事,你請駕吧!”
“我不走!你侮辱士大夫!我要辭職!”
“你就是這一套。我看你少來我這裏,多去瞧瞧郎中,恐怕你有失心瘋病兒。”尹繼善冷笑著起身端茶一啜,拔腳就走,頭也不回說道:“我到西花廳議事,張大人願走好生送,願留好生看茶,不許慢待。他有病!”衆戈什哈一個個繃著臉暗笑,紛紛答應領命。張秋明氣得癫子一樣。口中叫著“你小尹才有病,你才發瘋”!一邊向外撲,早已被兩個戈什哈架著拖回來,往椅子上一搡,道:“您大人安分著點,別叫我們作下人的難爲!”
此時恰範時捷、道爾吉從儀門進來,後頭還跟著剛從北京趕來的劉統勳、黃天霸,道爾吉前頭先導,揖讓著劉統勳進月洞門,聽見這邊嚷嚷,都偏過頭來看。尹繼善已走上花廳臺階,又回步來迎,笑道:“那是個官場失意、痰迷心竅、百葯不入的人,理他做什麼!前腳接傅六爺信,後腳延清你們就來了,好快的子!”劉統勳知他說的是張秋明,便隨著走進花廳,落座接茶,說道:“在承德皇上召見,說起過這人。皇上說,隔山拜佛不敬佛,到他當宰相,無山可隔,就好當曹
了。把他貶到廣州九品縣丞待選,重新拜起!”說得衆人都笑,尹繼善見黃天霸垂手站著,指座兒道:“天霸已是天下第一名捕。還和我鬧客氣!”黃大霸才揖手斜簽著坐在一邊。
“紀曉岚這一次算是造起一個大聲勢,他大不易!”範時捷是個一喝茶就出汗的人,摘了大帽子揩著前額道:“不過我心裏還是犯嘀咕,天下圖書都收,都用車送北京,怕紫禁城也盛不下。還要看要刪要改要校要編,那是多大一部四庫全書?”劉統勳笑道:“那是你讀聖谕讀得不仔細。不是見書就收,是要珍版秘藏,不然,北京城騰空也盛不下。饒是這樣,文淵閣裏現在書堆得已經沒有腳地方了。”尹繼善用扇背輕拍手心,莞爾一笑,說道:“這部書大得很了。我粗算過一筆帳,修編學者沒有三百人,繕錄人少了四千,沒有二十年工夫此事辦不下來!什麼《永樂大典》,又是《古今圖書集成》,比起來都成了這個——”他伸出小指甲掐了一下,又道:“不過咱們還說咱們的正經事吧。大霸,你見過這裏巡捕廳江定一沒有?”
黃天霸聽他講說,修一部書要費這麼大精神氣力,心裏正驚訝嗟歎,被這位思緒敏捷的青年總督兜地一轉問到了案子,怔了一下才道:“標下已經見過江頭兒,還有馬總頭也見了。這個案子江頭兒只打外圍,真正進‘一枝花’風地裏趟的,全是退休的老衙役。當初離南京我還心裏別扭,後來越看劉大人和尹大人的決斷,真是人神不測!‘一枝花’現在燕子矶、老故宮、虎踞關和玄武湖北機房屯四
香堂,有香衆約兩千三百人上下,靈谷寺南屯舊五通廟
設有一座總堂,總堂管著全省十三
香堂,南京的四
只是代管,總共有在堂徒衆一萬四千名。敵情就是這樣。”
“‘一技花’呢?劉統勳邊聽,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在搜索著什麼,問道,“這些香堂裏都有我們布的眼線麼?”黃大霸道:“總堂和南京各香堂都有。下面縣裏有的有,有的沒有布線。有的縣香堂只初一、十五聚半個時辰就散了,詭秘得很。燕人雲再三打聽。他也真費了心,‘一技花’似乎確實不在金陵了。他心緒很壞,找不到‘一技花’想自殺,也要防他訪到‘一枝花’後通敵逃走,我兩個太保跟著他就爲防這一手。朱紹祖和梁富雲都是精幹人,失不了事的。”道爾吉己聽過江定一彙報幾次,略知案子頭緒,便道:“像燕入雲這樣的,幹脆補進你的太保裏頭,有功名系著他。就不會跳槽兒了。”黃天霸笑道:“爺不懂江湖裏的事。十三太保變了十四太保就不香了。像燕人雲。也是無可奈何才跟了我們,與其用功名誘,不如鼓動他報仇,殺胡印中來得實在。但也可用功名虛誘一下,我還想請示延清大人能否接見他一次?”劉統勳道:“我們就不用見了吧。待他立功之後再見如何?”
尹繼善知道劉統勳是自矜身份,想想也有道理,又怕黃天霸失望,遂道:“不妨先季他一個千把總,且在你底下辦差。待這案子有了眉目再見他不遲。他現在還是個沒有身份的待罪囚徒,善聽善見,于朝廷面有損。”劉統勳道:“元長,照天霸方才說的,江南省匪情已經清楚,我看可以動手剿了。只是點點線線的太多,要一齊動手,一夜之間全部拔除,單靠巡捕廳是不成的。我看可以讓天霸主持,駐江南各地綠營兵來一管帶,會議一下,同一日動手,這樣可免消息走漏。元長以爲如何?”
“這個不必。”尹繼善兩個鐵胡桃在手中刷刷地轉著,沈吟道:“‘一枝花’在各地香堂原都有明擺著的,不過仗些邪道法術,或驅鬼逐狐,或跳神祛痰,哄著愚夫愚婦入會。這一萬多人斷不能按逆匪對待。不小心激出大變,反而更不美。我贊成全省同時行動,但最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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