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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雪》第11章

第2小節
劉恒作品

  [續黑的雪第11章上一小節]越能賣好價。有的騒娘們兒就喜歡人家在電影院裏摸她qin她,比公園有味兒多了……”馬義甫故意擡高嗓門,其他票販子都叽叽嘎嘎地笑起來。馬義甫的眼神兒很傷心,快活是裝出來的。

  李慧泉沒想到婚事把朋友拖得這麼慘。“你朋友怎麼樣?”“就那麼回事吧。她在東大橋看見過你,回去還跟我念叨呢。”“她想要什麼式樣的yi服,讓她找我。”“那麼胖,穿什麼也不行……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李慧泉像突然挨了一鞭子,這個簡單的問題過去一直沒人間過他。猛然聽到,倒真有點兒奇怪了。

  “這還用問麼?”他笑了笑。

  “有了?!”“有個屁!”“沒有,哥們兒想辦法給你劃拉一個,成不成的,玩兒玩兒再說,別難爲自己,可惜了的歲數……”“你他ma先管好你自己吧!……放人了,刷子,你不幹這個成不成?多寒碜。”

  “一言難盡。我自己心裏明白……你進去吧,回見!我這兒還二十多張票沒賣出去呢……誰要票,八毛一張哩……”

  人群呼一下圍了上來。俱樂部大門內外已是人山人海。

  “一塊一張了!不要拉倒!一塊一張,不買沒了,一塊……”

  電影枯燥乏味。膠片發綠,演員哭起來像中guo演員,假得讓難受。雙雙對對的青年觀衆在幹他們想幹能幹的事,不時有人鼓掌,發泄一下對電影情節的憤怒。

  李慧泉看到一半就出來了。座椅之間的縫隙很窄,摟成一團的情侶們四肢伸展,像躶露的樹根一樣任它們自由蔓延。有人把腳搭在無人就坐的椅子上,像橫了一段朽木。李慧泉見過這種情景,但只有今天他才感到格外惱火。隱隱約約的慾望在心頭閃了一下。他想打人。他近來常想打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尋找機會。

  馬義甫在俱樂部門口的廣告牌下抽煙。倆人都感到意外。李慧泉朝他走過去。

  “還沒走?”

  “吃了兩碗馄饨,想等你出來說點兒事。剛一個小時……”

  “沒意思。你想說什麼事?”

  “想來想去,我覺得不該瞞著你。”

  “你瞞我什麼了?”

  “你借我的錢……我輸了………”

  “輸了?”

  “我以前玩兒過,可是我跟你借錢的確是買錄音機,湊巧有人拉我,我想有四百塊怎麼玩也不怕,打算贏一點兒、沒想到輸了……我想撈回來,輸慘了……”

  李慧泉瞪著他,好像沒聽明白。

  “輸了多少?”

  “不算你的,欠著六百多塊。我倒票還了一百多,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輸給誰了?”

  “在日壇敲撲克認識的。”

  “住哪兒?”

  “哪兒都有,賭也沒准地方,不說了吧?這裏有規矩,說了麻煩。”

  “你告訴我幹嘛?”

  “……心裏悶得慌,想找個人說說。三天兩頭跟我要錢,我怕讓我朋友知道,也不敢跟我爸說,我自己實在還不上……倒票又怕讓人逮著……我完了……”馬義甫捂著鼻子蹲下來。

  “倒票還債也比賭好。你還賭嗎?”

  “……我……”

  “我他ma問你呢!”

  “大棒子!你揍我得了……我不賭行麼我?”

  “你問問去,我不賭行麼我?”

  “你拿倒票的錢賭去?”馬義甫點點頭,李慧泉一把揪起他,拽著他往ti育場方向走,馬義甫呼吸急促,然後輕輕抽泣起來,他垮了。

  “你‘十·一’結婚是假的?”

  “恩。”

  “你跟我借錢時已經賭上瘾了,把我當傻瓜涮著玩是不是?”

  “……哥們兒對不起你。”

  “現在又讓我幫你還賭帳是不是?我的錢花著痛快是不是?”

  “你拉我一把,我忘不了你………”

  “我cao你大爺!”

  “你救救哥們兒!”

  “我cao你大爺!”

  “你罵吧打吧,你把我打半死也得救救我,我活該,我任了!哥們兒今天不要臉了……你打吧……”

  馬義甫艇著腳尖,怕李慧泉扯碎他的襯yi領子。大棒子的手哆嗦得厲害,勒得人喘不上氣,也讓人害怕。馬義甫擦一把眼淚,昂著頭,虎牙在路燈的柔光中閃亮。

  李慧泉在刷子臉上打了一掌。“啦”一聲。在雨後的夏夜和ti育場外的小松林中,響動大得出奇。馬義甫跌在泥地上,後背捧上了草坪的鐵圍子。

  他不說話,也不哭了。

  李慧泉稍稍彎下腰去,又打下一掌。馬義甫用胳膊墊住了,仍舊疼得“哎喲”一聲。

  “別打臉,我明天還上班呢……”

  “騙到我頭上了!”

  李慧泉往後退,手掌發麻。他知道自己打重了。幾年沒有動過手,感覺很古怪。刷子是他朋友。

  他怎麼把朋友給打了呢?

  朋友在欺騙他!

  他根本就沒有朋友!

  馬義甫蹲在地上摸險。吃力地站起身,仍在摸險,小松林外邊有自行車馳過。便道上傳來行人的說話聲,樹枝上仍有shui珠滴下來。

  李慧泉記起多年前揍馬義甫的情景,用擀面杖一頓足掄,馬義甫輕而易舉一點兒也不難爲情地承認了失敗:“服了!服了?!”那以後,刷子對他確實不錯。刷子很可能從懂事起就膽小,混到打架人的堆裏只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刷子跟他一樣,是沒什麼出息的、很可憐的人。他們到老都幹不成正經事。賭博。這是自以爲聰明的家夥們顯示愚蠢的最好機會。

  馬義甫伸出兩個手指,李慧泉把整包煙都塞給他,點煙時,李慧泉看到刷子嘴角上有血,上chun翻起一塊。

  馬義甫顯得song有成竹。

  “你想替我墊多少?”

  “頂多二百,一分不多。一年以後還我,一分不許少。”

  “行。”

  “你要還賭呢?”

  “隨你的便,右手中指……”

  “這是你說的。要賭了你自己剁掉它算了,別指望別人,你要騙人,別讓我碰上!”

  “……錢……”

  “明天晚上到攤上取。”不知爲什麼,馬義甫又抽抽嗒嗒地聳起了肩膀,李慧泉扭頭走了。朋友的chu境和朋友的欺騙,都讓他傷心。

  遠chu有雷聲,辨不出響在哪個方向。整個黑夜在輕輕搖動。

  他疑心馬義甫在裝洋蒜。能騙一次,爲什麼不能騙兩次呢?

  馬義甫在笑話他,笑他是個笨蛋。

  有時候,不能把人的哭當哭。眼淚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刷子傷心落淚的時候說不定正在下定賭贏的決心。

  這一切都是爲了那個胖胖的矜持的姑娘,也可能只是爲了自己一時痛快,誰知道五尺高的漢子心裏是怎麼想的呢?沒出息的人的低能和愚蠢是不一樣的,他們之間也無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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