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情與慾第8章 俯首甘爲作家牛上一小節]拼命地奔波組稿選稿校對,爲他人作嫁裳,出了問題編輯作檢查是理所當然。可這幾年評了幾千幾百得獎作者,人的腦子已經無法記全。而從沒聽說有哪個編輯得一個編輯獎的。至于煤氣、住房、孩子托兒、提撥幹部等等,也自然只有作家享受。這有大報小報以及生活作證。
話說回來,編輯中也不是千篇一律。比如在我們出版社,知識分子這個名詞與青年斷絕了外交關系。各類好事均與中老年知識分子過往甚密。記得有回我因集宿舍漏雨漏雪漏風的事與辦公室交往,嗓子稍響了一點,那滿頭無發的主任就笑著表揚我,說我有一紅衛兵造反的勁頭。我記得我當時糾正他說:紅小兵。你知道六六年我才小三年級。雖說戴過紅小兵袖章(在胳膊上套了十二天,就因你父新被揪出來,而被人擄去,並且吃了十二個巴掌,臉胖得象只熟透了的柿子),但那時我人象麻杆,不瞞你說,一.二六奪權的那個晚上,槍聲大作,我尿了褲子。我們這幫青年編輯雖然都戴著碩士學士的帽子,可出版社裏確確實實沒把我們同知識分子挂鈎。社裏要求我努力地做好作家的servant。主編號召我們“俯首甘爲作家牛”。頗有一點魯迅的味道。老現他們是中年知識分子是寶是棟梁自然不能serve。俯首的重任自然而然全落在我們青年不知識分子之身上。話又要說回來,青年不知識分子又不盡然一樣。有回北京一位因人道主義而聞名全的女作家來南京。那女士下了火車,挺有風度地東張西望,忽然有人奪了她的皮箱,悶頭就走。女作家先疑惑是因了人道主義的小說,被便警察逮捕,想逃;後又疑惑是毫無人道主義的盜賊光天化日之下作案,想追。那漢子沖出二三十米猛一回頭:我是《大衆月刊》的!這漢子便是我們編輯部那位愛嗅手指的老兄。這老兄出身名門,自己又是北京大學碩士生。主編讓他侍候,他不好回絕,便向作家轉嫁危機。反正女作家又不是頂頭上司。可惜他沒想到女作家有嘴而且主編有耳朵。他從此便失去了無數爲牛的良機。還有那位從無錫調來當編輯的青年作家阿鳴。平日裏笑嘴常開,頭比八哥還靈巧幾倍,侍候人的事雖然能夠撥一撥動一動,只是人變得木木呆呆,嘴不會說臉不會笑。人各有志不能強勉。再說《第一滴血》的那個主角斯塔隆也不會笑已有先例。誰也不能責怪另一個人的個和特征。而我則因做牛做得努力,時常得到主編的誇獎,做牛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多。到現在所有的機會幾乎都由我壟斷,大有牛托拉斯的味道。
說吃盡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主編也有這個意思。只是主編的平更高,會用共産主義思想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以及將來爲革命挑重擔,來教育開導鼓舞我這顆冥頑不靈的腦袋。共産主義思想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這自小就是輕車熟駕。爲革命挑重擔則史無前例。這當然不能算上我在農村挑的秧擔稻擔豬羊垃圾擔子。倘苦真能挑上主編說的那種重擔,九天之上的母大衆一定會笑逐顔開。你知道在中老百姓心裏,一個人的價值大小出息大小,全在于他的官帽的大小。千百年來,年年如此。你不見古時有錦還鄉;而今是《二百個將軍同一個故鄉》,連土地都光彩十分。從我們家族來看,我太爺三十歲時是個七品知縣。我爸爸三十歲時是個十七級科級秘書。我三十歲時是個沒有職稱的編輯。雖說各個年代職務名稱不同,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還是能夠略窺端倪。唯有主編的看法有點不盡相同。主編說你父年輕是搞新聞大名鼎鼎,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正科級幹部。我明白主編的言下之意。編輯部主任副主任先後患癌去世之後,兩把交椅至今空缺。我知道觊觎這交椅的人馬正等同全編輯部無官職的編輯編務總和。爲這事我有點恍惚猶豫。我記得我耿耿于懷的理想事業生命價值似乎不是做官。說實話象我這樣肩上頂著顆古怪大頭的家夥,從沒指望戴上副科級的副主任的官帽。不過話又要說回來,爲了母九天之靈得到稍稍的安慰,如果有官帽飛來扣在頭上,我決不把它摘下來當草帽隨便抛擲。日本電影《人證》中倒是有一只象征著美好生活的草帽飛啊飛的。
啊,,
就在那個夏天,
在克裏茲咪路上,
我那草帽,
不知怎麼啦,
跌進了深淵,
你還記得嗎?
。
我的身子突然猛烈地晃動起來。我乘坐的渡輪,撞上了硬硬的花崗石碼頭。
……《情與慾》第8章 俯首甘爲作家牛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9章 幽會”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